說到這里時,烏正霆中校手背上的青筋高高凸起,令雙手像是兩只爪子。
他的表情,亦是齜牙咧嘴,猙獰如同喪尸。
“我曾經進入過一座超級鼠疫爆發的城鎮,那是比任何戰場都要可怕百倍的人間地獄,短短一天之內,原本寧靜祥和的小鎮,都變成了血漿的海洋,仍舊在那里蠕動著的肉塊,根本無法再被稱為‘人類’。”
烏正霆中校冷冷道,“倒是那些傳播超級鼠疫桿菌的野生動物們,反而在一代代的優勝劣汰中,比人類更早擁有了強大的免疫力,當他們在人類血肉模糊的尸骸上手舞足蹈,吱吱亂叫時,那得意洋洋的叫聲,像極了在感謝幾十年前把他們放出來的那些‘好心人’呢!
“告訴我,楚兄弟,你覺得這些‘好心人’,真如他們自我標榜的那樣,既‘正義’,又‘善良’充滿了慈悲心腸和無私的大愛嗎?”
楚歌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不知該如何回答。
“在我看來,這些混賬王八蛋,和他們自我標榜的正義、善良、仁慈和大愛都沒有他媽的半毛錢關系。”
烏正霆中校一字一頓,斬釘截鐵道,“他們口口聲聲說著無私的大愛,但他們愛自己的寵物,卻遠遠勝過人類同胞,不,實際上他們連自己的寵物都不愛,只是極端自私地愛著自己,用揮霍愛心的方式,來獲取虛妄的滿足感和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而已。
“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根本不關心自己目力所及范圍之外的人和世界,他們非但沒有資格冒充什么正義的天使,簡直就是一群披著人皮的惡魔。
“正是這群惡魔打著‘無私大愛,解放動物’的旗號,搗毀了合成食物實驗室,放走了無數極度危險的實驗動物,才致使超級鼠疫的不斷變異和傳播,最終引發席卷全球的黑死狂潮,導致了數億人直接或者間接的死亡!
“直到今天,我們都沒能徹底消滅超級鼠疫桿菌,反而又被它進化出幾十種變異版本,規模較小卻更加致命的瘟疫,時有爆發,無數無辜者仍舊在飽受折磨,在為幾十年前這些綠色惡魔的所謂善良和他媽的動物權利,付出慘烈的代價!”
烏正霆中校越說越憤怒,腦袋上有一道道蒸騰的氣流噴涌而出,直到最后,簡直是破口大罵。
罵得唾沫橫飛,怒到氣喘吁吁,他這才余怒未消地橫了楚歌一眼,表情重新冰封起來,冷冷道:“對了,你那份很有意思的會議記錄是怎么說的來著,你認為我們人類,應該和一群老鼠和平共處,還應該幫助一群老鼠發展他們的智慧和文明,甚至…和他們分享整個地球?”
“不是‘應該’。”
盡管能聽出烏正霆中校字里行間的譏諷之意,楚歌猶豫片刻之后,還是不準備改變自己的想法,“鼠族文明的存在,是一個事實,不以我們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整個地球上生活的老鼠,恐怕比人類的數量更多百倍,在靈氣復蘇的大背景下,就算靈山市地底的鼠族文明之火被撲滅,別處的火焰總會燃燒起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與其讓我們掌控之外,對我們充滿敵意的鼠族發展出某種可怕的文明,倒不如一開始就保持接觸和引導,讓鼠族文明按照我們希望的方式開花結果——這才是我的意思。”
“原來如此。”
烏正霆中校不動聲色道,“聽上去,你也是一個滿懷著‘正義’和‘善良’的好心人嘍?”
“我并不認為自己是什么天真無邪的好人。”
楚歌聽夠了烏正霆中校話語中的釘子,忍不住認真反駁道,“但我也不喜歡您說出‘善良’二字的方式,您也說了,那些綠色和平主義者并不是真正的善良,而是一群自私自利的,披著人皮的惡魔,那么,他們制造的一切災難,都不應該怪罪到‘善良’二字的頭上。
“人性是自私的,身為萬物之靈的我們,為了生存和發展,殺戮并統治著無數物種,特別是在天災浩劫以及靈氣復蘇這樣的劇變之下,我們更是不擇手段想要找到一條求生之路,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就非要褻瀆和踐踏人性深處的善良。
“那些綠色和平主義者,當然是走向了一個極端,但他們的錯誤,并不意味著與之相對的另一個極端,就一定是正確的;昔日的綠色和平主義者不該搗毀合成食物實驗室,釋放出攜帶致命細菌和病毒的實驗動物,這也不意味著,我們今天遇到別的變異生物,就非要閉上眼睛亂殺一氣,把他們統統殺光為止——更何況,以我們當前的技術手段和軍事實力,也根本不可能把他們徹底消滅啊!”
楚歌鼓足勇氣,一口氣說完,隨后死死盯著烏正霆中校,等待迎接他的雷霆震怒。
豈料,烏正霆中校卻沉默下來,像是在仔細琢磨著楚歌剛才的話,隨后,淡淡道:“楚兄弟,你太貪心了,正常情況下,沒人愿意褻瀆和踐踏‘人性的善良’,但我們現在面臨的,是靈氣復蘇的劇變,更是人類文明生死存亡的戰爭。
“你知道什么是戰爭嗎?
“戰爭就是滅絕人性的修羅地獄,就是讓一切善良和人性都滾蛋的活魔窟,就是面無表情地屠殺敵人的老弱婦孺,就是五臟六腑都被炸出來,看都不看一眼,塞回去繼續前進——倘若你經歷過這樣的戰爭,恐怕你就不會再生出對那些老鼠的絲毫憐憫!”
“您錯了,烏中校。”
楚歌的腰桿和語氣,也一起強硬起來,他毫不避讓烏正霆中校銳利如刀劍的目光,用同樣堅決的語氣,道,“正因為我和您一樣,經歷過這樣的戰爭,才不愿意讓您所說的修羅地獄,重新降臨到人間,我所堅持的一切,都是為了盡最大可能,避免在人類和鼠族之間,引發新的,無比殘酷的戰爭!”
“如果戰爭是這么容易避免,那就不叫‘戰爭’了。”
烏正霆中校嗤之以鼻,“楚兄弟,不要太高估自己,更不要被廉價的同情和虛妄的正義感所蠱惑,認為自己是什么獨一無二的救世主,你的正義感、同情心和樸素的善良的天真的人性,只會令你變得軟弱,愚蠢和頑固,導致你像那些綠色和平主義者一樣,做出錯誤的判斷,釀成你絕對無法收拾,也無法救贖的慘劇。”
“我從來不會僅僅因為空洞的善良和正義,就決定自己的行動,但我們不妨換個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
楚歌道,“您剛才提到了超級鼠疫,好,咱們就來聊聊超級鼠疫,難道您不覺得,培養并引導鼠族文明,對于我們解決超級鼠疫的問題,大有好處嗎?”
“哦?”
這句話,真的引發了烏正霆中校的興趣,他沉吟片刻,道,“怎么說?”
“鼠疫桿菌這種東西,無論老鼠是否覺醒智慧,都有可能感染并傳播的,而且,老鼠們越是處在臟亂差的環境中,越是邋里邋遢地鉆垃圾堆,越容易感染并傳播——是這樣沒錯吧?”
楚歌道,“難道您不覺得,如果越來越多老鼠都能變成文質彬彬,喜歡清潔,把自己和周圍環境都弄得干干凈凈的‘鼠族’,而我們又能精確掌握鼠族文明各個聚居點的情況,定期消毒并加以防范,就越能杜絕超級鼠疫桿菌的擴散么?”
“這…”烏正霆中校微微一怔。
“以前沒有鼠族文明,超級鼠疫肆虐全球,根本沒辦法防范——總不能讓老鼠們自己給自己檢查身體,打預防針什么的吧?”
楚歌認真道,“但如果我們培養出了一大批充滿智慧,可以溝通的鼠族,他們對各類型的鼠疫桿菌肯定比人類更加敏感,誰說他們不能自我檢查、治療和隔離,甚至去對付那些臟亂差的高危鼠群,成為人類對抗超級鼠疫的第一道防線,防患于未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