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年三十的餃子

　　這番話說出來，不但楚歌自己激出一身熱流，在場同學也紛紛肅容，鴉雀無聲。

　　的確，工程機械操作專業的大部分學生，都是受到這段歷史的感召，擁有“鋼鐵騎士”和“基建狂魔”的雙重夢想，才選擇日夜和鋼鐵、齒輪、軸承、挖斗、鉆頭、引擎、濃烈的燃油和汗水味道，震耳欲聾的沖擊聲和巖石粉碎聲為伍。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提到這段歷史，想到那面戰旗，想到那些扛著戰旗，向高山大海、天災浩劫“宣戰”的先烈，玩世不恭的后世小子們，還是會肅然起敬。

　　“很好。”

　　嚴鐵手沉聲道，“最后一個問題，告訴我，先烈能夠匯聚鋼鐵洪流，席卷整個世界，憑借的什么——是‘靈能’或者‘超能力’嗎？”

　　楚歌微微一怔，想了很久，搖頭道：“應該…不是吧。”

　　“沒錯！”

　　嚴鐵手忽然提高嗓門，聲色俱厲，“我們那時候的工程兵，面對各種天災和面目全非的地球，哪有什么狗屁‘靈能’和‘超能力’——但沒有又怎么樣，我們照樣駕馭著挖掘機、推土機、盾構機和二十八輪超重卡車，還有各種隆隆作響的鋼鐵巨獸，抗擊天災，修理地球，最終擊退災厄，迎來涅槃！

　　“我們，還有那些戰斗在比我們更艱苦歲月中的先烈們，依靠的是什么？精神，精神，還是他媽的精神！

　　“我也上網，也看新聞，知道今天為什么人這么少。

　　“是啊，特大新聞，原來‘靈能’真的存在，靈氣要復蘇了，天地要劇變了，甚至有人說又要世界末日，過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乞丐就要變成皇帝，皇帝就要落魄街頭了，而你們這些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還自我感覺特別良好的小家伙們，更是要‘一遇風云便化龍’了，還開什么挖掘機啊，還學什么工程機械維修啊，只要覺醒了超能力，你們就要日進斗金，香車美女，走上人生巔峰了，是不是？

　　“告訴你們，是個屁！

　　“我今天以一個老兵的身份，就和你們說這幾句掏心窩子的話，‘靈能’這個東西，甚至什么虛無縹緲的修仙界、修仙者到底是真是假，存不存在，都不重要，我對這些東西的態度就是一個字，‘干’！過去一百多年，那么多天災人禍都沒讓人類文明滅亡，你一個小小的修仙者就想弄死我們？做夢！我們就按照過去一百年的法子，挺著雞口和他干，干死為止！

　　“一個人，一個民族，一個文明，總要有一點精神的，需要有百折不撓、勇往直前的精神，需要有刻苦鉆研，不斷反思和否定自己的精神，需要有寧死不屈，死也要拉著敵人同歸于盡的精神！

　　“有了精神，我們就有了戰無不勝的力量，有了降服‘靈能’、‘修仙者’、‘魔法師’的決心，有了向更遼闊未來進軍的勇氣；沒有精神，就想著‘靈能’或者‘超能力’從天而降，把香噴噴的大餅扣腦袋上？那是白日做夢！

　　“聽明白了嗎，戰士沒有超能力，照樣是戰士，擁有一百種超能力的蒼蠅，還不是蒼蠅？‘靈能’這玩意兒，就是年三十的餃子——有它過年，沒有，這年也他媽照樣過！”

　　聲嘶力竭一番話，如晴空霹靂，激蕩著大男孩們的靈魂。

　　剛才還有些浮躁和五心不定的面孔，全都肅然和鎮定下來，看著前方一排排噴射著黑煙和力量的重型機械，眼眸深處，重現渴望。

　　“行了，人各有志，讓那些孬種都去玩游戲吧，說不定到最后，世界還要靠我們來拯救，上機！”

　　嚴鐵手的機械臂狠狠一揮，如百斤鍘刀落下。

　　學生們的鼻腔里噴出熱流，一聲不吭，戴好安全頭盔，穿上操作服，朝各自對應學號的工程機械走去。

　　一邊走，楚歌忍不住琢磨嚴鐵手的話。

　　沒錯，過去百余年間，先烈們戰天斗地，對抗災厄，以血肉之軀硬生生降服了火山，轟爆了颶風，鎮壓了海嘯，熬過了無數暗無天日的歲月——依靠的，并不是靈能和超能力。

　　再往前百余年，更早的先烈們力挽狂瀾，將一個曾經輝煌卻陷入泥淖的古老民族，硬生生拉出黑暗，東山再起，靠的也不是靈能和超能力。

　　他們是用自己的血和骨，意志和精神，重新塑造成這個偉大民族的脊梁，才讓昔日笑傲天下的巨龍，再次騰空而起，君臨九霄！

　　從兩百年前的苦難輝煌，到一百年前的災厄天降，再到今天的浴火涅槃，很多東西都變了，但旗幟上的紅色鮮血和金色精神卻一脈傳承，感動著今天的年輕人。

　　“是啊，餃子雖然好吃，但沒有餃子，就不過年了？

　　“想想小時候，和許軍一塊兒躲在小區深處的‘秘密基地’，看著外面烏云密布，想象是天災降臨的前兆，而我和許軍就是對抗天災的英雄工程兵——那時候，我可不知道有‘靈能’和‘超能力’這種東西，但英雄帶給我們的感動和崇拜，并不曾減損分毫。

　　“成為鋼鐵騎士，駕馭億萬噸的超巨型機械怪獸，對抗天災，建設家園，這是從小到大的夢想，甚至是老媽臨走前，我對她發下的誓言！

　　“如果因為靈氣復蘇就輕易動搖，還算是什么夢想？一條連夢想都沒有的咸魚，又有什么資格去開挖掘機啊！”

　　楚歌的意志，漸漸堅固起來。

　　來到訓練區，還未進入自己的多功能挖掘機，光是看到一排排整齊劃一的工程機械，聽到遠處其他班級正在作業的轟鳴，嗅到空氣中混合著泥土、磚石、鋼鐵、柴油和汗水味道，炙熱無比的氣息，楚歌就鼻孔擴張，心跳加速，掌心出汗，嘴角忍不住勾起自信而興奮的笑意。

　　當他鉆進那臺揣摩了千萬遍，比自己的雙手還熟悉的多功能挖掘機，發動反向增壓柴油引擎，聽到巨獸開始咆哮，感知著剛性懸掛毫無折扣的震蕩反饋，摩挲著四根交叉排布的操縱桿，踩踏著三塊特殊作業踏板，并得到了鋼鐵巨獸的歡快回應時，更是產生血肉和鋼鐵交融，靈魂滲透到機械之中的快意。

　　楚歌從未發現，自己如此熱愛著胯下的鋼鐵兇獸。

　　靈氣復蘇又怎么樣？至少對他而言，那些又細又長、精致華麗的飛劍，就是娘炮的玩具，唯有傻大粗黑、熊熊燃燒的重型機械，才是熱血男兒的浪漫。

　　那么，決定了，就這樣扛著夢想，大步向前走吧，好像重型工程機械在廢墟和溝壑之間橫沖直撞一樣，開辟出屬于自己的道路吧！

　　楚歌輕輕敲了敲安全頭盔下面的通訊器，向嚴鐵手發出訊息：“666號學員，動力系統檢測完畢，電氣控制系統檢測完畢，液壓系統檢測完畢，除中央回轉接頭有輕微異響，冷卻機老化喪失15%冷卻機能之外，并無故障，綜合評估，整體作業效能達到90%以上，滿足作業需求，可以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