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金嬤嬤整個后晌的念叨起了作用,還是齊家二房的溫和氛圍讓小家伙安心,等到吃晚飯的時候,齊從明已經不像午飯時那么倉皇,雖然神情還是木呆呆的,身體卻放松了很多。
二房幾人怕他自己呆著不小心會蹭到傷口,本來每天忙碌做事的三個人,總會分出來一人看著他。這讓米豆腐一系列準備事物忙碌起來。
晚飯后,天色漸暗。
齊家二房不像別的農家,借著月光閑聊幾句就睡下了。他們還要做明天出攤的準備,只能奢侈的點起油燈。
油燈放在桌子上,齊從明的神色有了變化。大概從沒這么近距離的觀看過油燈的火焰,黑亮的眼睛好奇的盯著油燈看,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最后還是金嬤嬤怕他盯著火苗把眼睛看壞了,說了半天好話,才哄著他挪開視線,把油燈從炕桌上拿下去。
最麻煩的是睡覺前的洗漱,光看齊從明的皮膚就知道,他不知道多久沒洗過澡了,身上的污垢和皮屑混合,稚嫩的皮膚幾乎看不住本來顏色。雖說這個時代的農家孩子沒那么多講究,可這樣子也過分了。
齊從明身上不但有背上的那兩處燙傷,腿上還有兩處結痂沒掉,葉欣顏給他擦洗的時候,需要小心避開傷處,所以小家伙的配合至關重要。
好在金嬤嬤大半天的嘮叨沒白費,葉欣顏給他擦抹身體的時候,小家伙起碼能做到呆呆的不動,大大減輕了葉欣顏的擦洗難度。
睡前需要把身體洗干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明天還要領他去醫館,干干凈凈的孩子,能讓大夫有個好感,能認真給他看傷。
葉欣顏換了三盆水,小家伙的皮膚才算見了本色。
“還好還好,幸虧葉子手腳輕巧,沒弄濕傷口。”齊友年在一旁干著急幫不上忙,這時見齊從明順利的洗浴完畢,才松了口氣。
他用商量的口氣對齊從明說道:“從明,爺爺陪你在外間睡覺,好不好?”
金嬤嬤接過齊友年的話,“老爺子沒照顧過孩子,如今他身上又有傷,還是讓從明睡里間吧。我和葉欣顏兩個人照看著,保險些。”
小家伙睡那里倒是小事,葉欣顏對他的名字很有意見。
她說道:“爺爺,齊從明這個名字是他在叔祖父家的名字,咱給他改個名字吧。這名字我聽著就不舒服,總能想起他在叔祖父家的事情。重新起個名字,小家伙也算和叔祖父家少些連掛。”
齊友年想想也是,自家孩子當然用自家的名字更好,“那就你想想吧,看叫什么名字好。”
“這個…”她只想著自家孩子的名字不要隨三房走。至于起名字,她也不在行啊。
齊友年看著她那困難的表情,哪里還不知道她的想法,不由得笑了:“不急,離著正式過繼還有些天,你慢慢想。”
“哦…”慢慢想也想不出來怎么辦?她是起名廢好不好?
再看齊從明,小家伙今天遭遇的事情多,吃飽喝足后,又被葉欣顏好一番擦抹折騰,不等金嬤嬤哄著,沾枕頭就睡著了。
那就不急,名字嘛,只要字面的意思好,看起來順眼就行。自家是普通農家,又不是世代書香,沒那么多講究。
第二天,齊家二房像往常一樣,大早就把擺攤的一應器具物品放在車上,葉欣顏把熟睡中的齊嘉小朋友抱上驢車,讓他趴在金嬤嬤懷里。
說起來也不難,一覺睡醒,葉欣顏已經給幼弟想好了名字:齊嘉。
她覺得這名字不錯,意思好,叫著也順口。
早早的改口,齊嘉小朋友也能早早適應以后的生活,容易有歸屬感。更能讓齊友榮一家從名字上就知道,這個孩子已經徹底脫離他齊家三房了。
驢車上多了需要護著傷口的齊嘉,就沒余外的地方了。葉欣顏只好跟著驢車,一路步行,往縣城而去。
今天的米豆腐小攤上多了個熟睡的小孩子,好多人熟客都好奇的詢問。
金嬤嬤看著趴在厚厚棉被上熟睡的齊嘉,臉上滿是欣慰。
她含混的和人解釋,這孩子是她家老爺子的孫子,昨天燙傷了,所以不敢留在家里。今天帶在身邊,收攤后順便找大夫看看。
說的都是真話,只不過很多過往、原由沒提,也就少了很多口舌和麻煩。
食客們聽了,各自腦補了各種版本的情節,討論了不能把小孩子單獨放在家里的各種理由。然后,有熱心的客人介紹,往前走不遠,過一條街,就有一個醫館,那里的大夫看燙傷還是不錯的。
金嬤嬤連忙感謝,記下人家說的醫館。
辰時初,小孩子迷迷糊糊的睜開眼。金嬤嬤手里正忙,于是溫聲哄著他又瞇了一會兒。過了一會兒,齊嘉徹底醒了,卻也不吵鬧,只乖乖坐起來,呆呆的看三人忙碌。
漸漸的,陌生的環境和熱鬧的街道讓齊嘉眼睛里多了些好奇,大眼睛滴溜溜的往小攤上的食客們看去,再往兩旁街道看著,眼睛居然越來越靈動。
葉欣顏和齊友年一邊招呼客人,一邊也看顧著齊嘉。兩人驚奇的發現,那孩子雖然坐著不動,眼睛卻轉動的靈活,眼睛里的神采比昨天好了不知多少。
金嬤嬤趁著空擋,讓他喝了半碗水,又撿那不燙的攤花,給了他一塊。
小家伙拿著攤花,又恢復了怯怯的神色。
在金嬤嬤不斷的輕聲哄勸中,試探著把攤花送到嘴里咬了一口,緊跟著眼睛再看向金嬤嬤,見金嬤嬤笑瞇瞇的,看起來很高興,這才開始咀嚼。
金嬤嬤見他一口一口吃的香甜,放心的繼續做活兒,卻也替這孩子心酸,這是受了多少苛待,連吃口東西,也要看人臉色。
等到米豆腐賣完,剩下幾個燒餅和攤花也不賣了。留下金嬤嬤收拾小攤雜事,齊友年和葉欣顏去醫館給齊嘉去看燒傷。
齊嘉瘦的一把骨頭,沒多少分量,葉欣顏干脆就抱著他,往食客指點的醫館而去。
走過一條街,果然就看見一個高掛匾額的醫館。醫館里看病的人不多,一進門就能看見坐館的大夫,是個五十幾歲、精神碩鍵的老人。
等前面排著的兩個人診過脈,各自去抓藥,葉欣顏抱著齊嘉上前,簡單的對大夫說道:“我家弟弟背上燙傷了,還蹭破了皮。昨天沒來得及來縣里,就涂了點刀傷藥膏,今天不見好。您給看看,還需要怎么治?”
說著話,頂著大夫的目光,把齊嘉略顯寬大的衣服掀開,露出后背的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