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詩圣之事潦草收尾。
五月衣依然很糾結,但小枝壓根不在乎這個。她把兩個詩圣都困在城中,反正他們這么弱也跑不掉。
入夜,她在宮殿中打坐恢復傷勢。
燭火一動,白鸞扇了扇翅膀。
有人進來了!
小枝拔劍而起,看見李冕在偷偷摸摸地翻窗。
“噓!”李冕怕被杜忘川扔出去,趕緊豎起食指。
“什么事?”小枝披上外衣問道。
“哎,公主認不出我。”李冕翻窗失敗,一屁股掉在小枝的地毯上。
他有無數苦水沒處倒,城里也沒人在乎。他越想越難過,索性不起來了,坐在地上就說:“我與她生死相隔,走過這么多坎坷,她怎么會…怎么會認不出我!”
“我親手孵的你,我也認不出。”
李冕坐在燈下,摸了摸新長出來的胡茬,心中郁結越發難解。
小枝皺眉:“你往好的方面想想。”
李冕抬起頭,眼中燃起一絲希望:“比如?”
“比如你確實是假的,還蒙混過關了,讓五月衣分辨不清。”
李冕眼中的希望被澆滅了,他指著小枝,顫抖道:“不、不是你復活的我嗎?還能有假?”
“我用來復活你的東西,有一半是魔主做的。”小枝走到他面前,蹲下指了指他的屁股,“就是那個鎮山石祭壇。”
李冕心涼了半截。
“所以你要樂觀,要學會調整心態,就把自己當假的。以后你和另一個人爭起來,就很有優越感了我是個假的,卻能得到與真詩圣同等的關懷…”
“我是真的。”李冕看著她說。
小枝不想跟他扯這個,在她看來,真的假的都一樣。
“你出去…”
“你殺的我。”李冕突然道。
小枝回過頭,頭紗一點點滑落到肩上,表情怔忪,眼里漆黑一片。
李冕站起來,擋住燭臺的光,這時候看起來才略有些壓迫感。
他安慰道:“放心,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
小枝朝外面喊了一聲:“忘川,布禁制,我有些事情要處理。”
李冕趕緊摸到窗緣:“別別別,你不會要滅口吧?”
小枝面無表情地逼近一步:“你是怎么死的?”
李冕看著她,嘆了口氣,將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
老乞丐抵達白馬臺時,詩圣已經死了。
他倒在地上。
咬死他的蛇盤踞在他身邊。
窗前,站著一個朦朧不清的身影。正是那個人,御使銜尾之蛇,在半刻前咬殺詩圣。
那個人,詩圣李冕并不是第一次見。
他曾入宮面圣,宴席之上,高官貴胄滿座。那個人就站在小皇子背后,一襲襤褸黑衣,手足皆被枷鎖縛住。
李冕看見她的時候,差點碰掉了杯子。
但是周圍所有人,好像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席間,小皇子一直惴惴不安,時不時回過頭去看那個黑衣人。宴席快結束時,小皇子突然看了眼李冕。
李冕心下一跳,不知為何,突然非常不安。
那天,他離開皇宮,總感覺背后跟了什么人。
他心緒不寧,等回過神來時,已經不知不覺到了白馬臺。白馬臺頂層,沒有游人,門被封死,窗前站著宴席上那個女人。
她依然穿著黑衣,看起來比白日里小了十幾歲,儼然是少女體態。
“我…我怎么會在這兒?”李冕揉著太陽穴,頭疼無比地問道。
黑衣人微微仰頭,兜帽滑落,如瀑般黑發傾瀉而下,層層流淌在地。
她面孔蒼白,說是朽敗也不為過,從里到外都透出枯萎的氣息。
她雙手雙腳都戴著木枷、纏著石鏈,所有石鏈在胸口處交集,被一把銀鎖扣住。
“請問姑娘是…”李冕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冰冷的生物貼到了自己腳上,他低頭一看,是兩條黑色大蛇。
“你有女人嗎?”那個把他誘來白馬臺的人問道。
李冕臉一紅,搖頭說:“沒、沒有…姑娘問這種事作甚…”
“很好。”黑衣人走上前,伸手解開了他的衣服。
李冕一愣,下一刻就叫起來:“有了!有了!我有喜歡的人,不能跟姑娘做這種事…”
黑衣人將他放開。
李冕詩才出眾,仰慕者很多,其中也有比較奇怪的。但是沒有人跟眼前這女人一樣,直接把他騙出來動手動腳。
“遺憾。”黑衣人輕嘆,“我還想偷偷生個有圣血的孩子,看能不能把他氣死呢…”
幾句話的功夫,李冕發現她又變得年幼了一點。
黑衣人揮了揮手,大蛇纏上李冕,蛇牙徘徊在他的脖子上。
“我時間不多了…殺你之后,等過個十年百年,再想辦法補償吧。”
下一刻,蛇牙就刺進了他的脖頸。
他失去意識前,感覺黑衣人蹲下來,替他閉上了眼睛。
“我得回歸藏城了。下一次再出來,不知是何年何月呢…”黑衣人有點神經質地嘀咕道,“不過,這人間千載萬載都一樣,滿目皆是人殺人,人吃人而已,也沒什么意思。”
她起身走向窗邊,鎖鏈聲低沉。那兩條蛇開始吞噬彼此的尾部,身體越來越小。
月光照進來,李冕徹底失去意識。
連山城,宮殿。
“那個人就是你。”李冕道。他死時,黑衣人已經十分年幼了,看起來和小枝一模一樣。
“不記得了。”小枝說。
她坦然得讓李冕不知如何回應。
小枝見他實在低落無助,就道:“我去給你煮點骨頭湯補補吧。”
她抱了個熱氣騰騰的紫砂鍋回來。
李冕從里面挑出一塊頭蓋骨。
“這是你的遺骨。”小枝屈膝端坐,認真地說,“我之前煉化你,只用了根肋骨。可能是因為這樣,你的腦子才不好使。這次正好把遺骨全拿回來,你都吃了,看能不能補補。”
李冕神情復雜地看著這鍋湯。
良久,他嘆道:“你還是把我葬了吧。”
“不吃嗎?”小枝糾結了一會兒,“好吧…”
她又翻了幾件道袍出來,似乎要換衣出遠門的樣子。
“葬去邙山吧,那里風水好。”她邊挑邊說,“我以前去過一次,那邊葬的都是王公貴族、文人墨客,不辱你詩圣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