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煌煌,洞照幽冥,百座十座的浮島,萬里千里的虛空,皆在這一片劍光中陷入沉寂,無人敢發出聲響。
“天河欲曉…”
待晝色消減,終于有人顫聲說了一句。
“是天河欲曉啊!”
“是謝迢仙尊的本命仙劍!”
“謝迢仙尊到了嗎?”
小枝癱坐在臺階出口,劍光已經收入體內,妖氣也被原樣鎮回。她像被抽干了力氣似的,一動都不能動。
“你還好嗎?”赭衣試著扶她起來。
小枝沒聽清他說了什么。
她記起來,她曾與一位擅長幻術的候選者對戰。
在幻境中,她看見了模糊的記憶。
謝迢解下右手纏縛的白紗,露出冰冷繁復的金屬紋路,然后將妖獸血與紋路上的金光一同接引到她體內。
那道金光是真氣嗎?現在看來似乎不像。
妖氣沖破封印后,金芒以最快速度將其重鎮,并且化作劍光掩護小枝撤離。
比起殘暴兇厲的赤色妖氣,那道金芒看起來更聰明,像是有神智的。
“天河欲曉…”小枝忽然聽見了赭衣的話,“是天河欲曉?”
“當然是天河欲曉。”答話的不是赭衣,而是個扎沖天揪、懷抱短劍的童子,“除了它,還有什么能帶你踏破虛空?”
小枝愣愣地看著他:“初亭仙尊…”
“跟我回瞭望塔。”
初亭冷淡地擺手,小枝眼前一花,下一刻再看,周圍已經不再是曠野,而是螺旋向下的靜室。
石柱之上,那名雍容威嚴的女子正向所有候選者宣布:考核臨時有變,將從七日縮短到五日,請候選者們備戰最終角逐。
見初亭回來,虞屏錦停了法術,趕忙問道:“怎么樣,沒事吧?”
“沒事,我還要出去一趟,有個叫諸葛空的候選者被困補天大殿了。”
初亭匆匆離開,虞屏錦跟小枝、赭衣兩人解釋道:“虛空浮島被劍光擾亂,考核暫時中止,謝迢仙尊說他馬上就到。”
完了完了。
這話到小枝耳朵里就是個大大的“死”字。
上次妖化后,她被謝迢一劍扎了腿,然后被關進宋機洞府里折磨了好幾天。這次鬧出這么大動靜,指不定會被怎么著呢。
小枝瑟瑟發抖。
很快,謝迢到了。
他剛從戰場回來,黑衣白發如舊,但身上的蕭殺氣尚未下去,威勢十分驚人。
小枝一時間更怕了。
謝迢先問了虞屏錦補天大殿情況,然后讓赭衣回去繼續進行考核。
赭衣都不敢相信自己被輕輕放過了,他走前給了小枝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小枝表情空白,直到謝迢問她第二遍“能不能走”,她才遲緩地回了句:“啊?”
于是謝迢俯身將她抱起來。
正巧初亭從外面回來,陰陽怪氣地說了句:“路都不能自己走呢?”
謝迢徑直離去,招呼也沒打。
虞屏錦彎腰把初亭抱了起來,平靜道:“仙尊不必羨慕,我們也可以的。”
謝迢瞬息千里,轉眼就帶小枝回到蜀山。
“先去竹樓。”謝迢低頭看了一眼小枝,見她面無血色,便問,“你感覺怎么樣?”
小枝答道:“天上風真大。”
謝迢落在竹樓前,公子聞到血氣,出來相迎。
見小枝這副樣子,他微微掩唇,不安道:“她受傷了嗎?不行…你們出去…”
謝迢將小枝放下,小枝趕緊躲去公子身后。
謝迢皺眉,對拂月公子道:“先鎮你的妖血,然后我再處理她。”
處理,處理,處理…
這個詞回蕩在小枝腦海中,變成各種各樣可怕的刑罰。
她恍恍惚惚地乘鸞上了頂層,然后被公子一把按在竹枝屏風上。她感覺掌心一陣刺痛,低頭看見公子正在吮咬她被骨刺扎出的傷口。
“嘶…”她輕輕吸氣。
那處本來就傷得血肉模糊,被他這么一咬更是疼痛難忍。公子的飲食習慣向來不好,他喜歡用牙齒摩擦骨骼,用舌尖挑弄筋脈,似乎承了妖獸折磨獵物的天性。
過了一會兒,公子放開她。
小枝正松了口氣,卻見他眼睛紅紅的,氣息不太平穩。
他突然加大了力道,再次將小枝往前一推,這次整個屏風都倒了,公子俯身咬在小枝脖頸之上,雪裘溫暖地覆蓋著她。
“公子…”小枝疼得難受。今天他對血肉的渴求異常旺盛。
很快公子就停了下來,小枝順著他疏冷的視線,看見扶欄邊站著的謝迢。
有謝迢這樣存在感強烈的人在旁邊,確實很影響食欲。
謝迢沒有說什么,只是跟公子對視了一會兒,然后就把小枝帶走了。
小枝注意到他是往閻獄道去的。
路上,謝迢忽然問:“他經常這樣嗎?”
“只有這一次。”
其實每次都是這樣。公子看見血就會撲上來粗暴撕咬,眼神里全無人類的感情。
“知道了。”謝迢也沒有多問。
小枝問他:“仙尊…為什么要把劍放在我身上?”
“保護你的安全。”
“因為我是舉世無雙的祭器嗎?”
“到了。”
謝迢沒有回答,他在閻獄道一座洞府前停下。這處和拂月公子的竹樓一樣,沒有寫明主人的身份。
門前有一座石碑,石碑上畫了兩個扭曲的火柴人。
謝迢敲門,里面走出來一位老得看不出年齡的長者。他滿臉都是褐色褶子,牙齒掉光了,眼睛被皺紋包裹著,看起來渾濁狹小。
他看見謝迢,忙扶著門彎腰施禮。
謝迢拍了拍小枝的肩,道:“她受了點傷,你幫忙照看幾天,很快我會回來親自處理的。”
謝迢匆匆離開,前去解決后患。
小枝跟著老者進了黑咕隆咚的洞府。里面陰冷開闊,像礦洞似的能聽見回聲。
老頭子抱怨了一句:“皮外傷而已,也要老朽來治…”
小枝不敢吭聲。
洞府呈狹長豎直的形狀,兩側都是黑鐵門,一個個完全密封著,時不時傳出凄厲的哀嚎。
老者打開其中一間,將小枝推了進去:“你先住著吧。”
小枝匆匆一瞥,發現門上寫著“禁閉室”。
看來謝迢是要她在這兒領罰。
門外傳來咔噠一聲,好像被鎖上了。
老者的聲音漸漸遠去:“你們乖乖呆著,不要給老朽添亂…”
“你們”?
小枝疑惑地環顧室內。
這里無窗無燭,無桌無椅,只有一張玄鐵打造的硬床。
床上躺了個三四歲的男孩兒,渾身扎滿銀針,正用冷冰冰的眼神看著她。
“伯瑜?”小枝驚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