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假扮公孫妤的邪道,估計是陽氣補得差不多了,不愿意再陪人逢場作戲,所以才搞這么一出。
沈月儀很想直接拆穿,但又被人家握著把柄,所以只得站在窗口看戲。
公孫妤道:“想必諸君也知道我修欲魔心經,此法能照見眾生心中魔念化身。今日可有人愿意借心魔與我一觀?若能與我心中念念成魔一事契合,那我便心甘情愿委身于他,相伴不離。”
下面議論紛紛。
沈月儀心中發出一聲嗤笑,眾生百相,不同人有不同的心魔,邪道提這條件——什么“心魔契合”,根本就是不切實際的。
可是底下有人看不明白,偏要一試。
公孫妤從袖中取出仙釀,為其斟上一杯琥珀色的醉流霞。那人舉杯欲飲,卻被公孫妤攔下,她柔聲道:“先別喝!還請公子凝神入杯中,看看里面有什么?”
那人凝神定睛,一眼便看見杯中有一只大蒼蠅,他失手打翻了酒。
“可惜了,您不是我要找的人。”公孫妤放開手,找到下一個想要試試的人,同樣為其斟上一杯醉流霞。
院里男人們有的是真想把公孫妤弄到手,也有的是懷著不試白不試的想法,紛紛上前要借酒觀心魔。
心魔大多長得不好看,有蒼蠅有枯骨,有爬蟲有腐肉,偶爾一兩個顯出是松柏鳥雀的,公孫妤也只是笑笑,說“非我所欲也”。
她走到沈月儀窗前,為他斟上一杯酒。
“你到底有何打算?”沈月儀悄悄傳聲,冷眼看向杯中。
“尋一有緣人罷了。”公孫妤晃蕩了一下酒水,里面投映出一個皮影人,她笑了笑,“沈公子的心魔倒是有趣。”
沈月儀面色冰冷,擲杯落地,周圍一片嘩然。
“可惜,非我所求。”公孫妤步履輕盈,袖底生風,眨眼就到了小枝面前。
她斟出一杯琥珀色液體,小枝急忙推諉,連聲道:“我不喝酒!”
杯中酒晃蕩了幾下,照出的陰影有些模糊。
小枝雖然應了公孫妤,但還是臨場退縮了。她覺得讓別人看見心魔不是什么好事,也不知院里那些男人怎么就放得下戒心。
公孫妤穩住手,杯中酒波瀾平息。
里面映出一團似龍似蛇的影子。
她目光一凝,手腕一轉,將杯中酒灑盡。
“就是你啦。”公孫妤親熱地牽起小枝,將她拉入房內。
院子里的男人們大呼不服,都說公孫妤是早早設計好的,就是不想陪他們玩樂了。有人想沖進來,但是外間有沈月儀擋著。那些人不敢沖撞了沈家小公子,最后只能灰溜溜地離開。
小枝和公孫妤共處一室,心里非常害怕。
那個似龍似蛇的影子,就是被謝迢斬殺的妖物。雖然這場“杯酒映心魔”有一半是玩笑,但她依然很害怕,很擔心秘密暴露。
“法術都是假的。”公孫妤見她不安,便柔聲道,“我哪能看見什么心魔?其實就是用法訣成了個異象,映入杯中,糊弄那些傻子。”
小枝更加不安了:“為什么我的…是那副樣子?”
公孫妤掩唇笑道:“因為你上回說夢見蛇了,我就隨便成了這么一個異象。”
小枝心里突突直跳,警戒感遲遲不能下去。
“小傻子。”公孫妤在她腦門上敲了一記,又取出杯子,杯中萬象變化,千奇百怪,“你看,這是鹿,這是牛,這是長人首的老虎…都是隨便變的,別擔心了。”
小枝臉上勉強浮出笑意。
“一起備考復習吧。”公孫妤回到床上,看書打坐。
小枝也爬上床,她拉上簾子,臉上的驚慌難以抑制。公孫妤的杯中之影絕非隨意變化的,至少那只長人首的老虎,她絕不可能見過。
因為那是在昆侖元神自爆,將公子侵蝕成現在這副模樣的可怕妖獸。
它不在典籍記載之中,而且早已死在昆侖,作為散修四處奔逃的公孫妤根本就不應該見過它,更不應該如此完美地將它的模樣還原出來。
昆侖妖潮是人為所致,公孫妤對昆侖妖獸如此了解,現在她又上了蜀山…
難道是沖著蜀山鎮山石來的?
想到這兒,小枝哪兒還有什么心思備考,她只想趕緊找到謝迢說明情況。但公孫妤與她僅有一床之隔,她現在跑了說不定會被看出什么。萬一半路被她拖進小樹林里干掉了怎么辦?
還是等明日考核再說。
考核日,謝迢偶爾會回來督戰,說不定能碰見。
小枝忐忑不安地熬到了第二天。
到了雷壑道演武場,她不計前嫌地跟孫鱗搭話,問他謝迢仙尊在不在。
“在是在,不過你…”
“我、我要見他!”小枝立刻說,她見孫鱗皺眉,于是拖長了音又道,“師兄!”
孫鱗清了清嗓子,引她去演武場督戰室。
督戰室非常寬闊,呈圓形,墻壁上嵌著成千上萬個石中鏡,每一個演武室都能從不同角度看到。穹頂呈半弧形,可以直接看見天空,但是從外面看卻看不見里面。
謝迢站在中間,身邊還有幾個長老,似乎在討論候選者中誰比較有潛力。
孫鱗只把小枝帶到門口,然后就回去維護秩序了。
小枝站了半天,謝迢談完才抬眼看她,問:“什么事?”
“仙、仙尊,打擾了,我…”
“直接說事。”謝迢道。
“我想單獨說…”
幾位長老很自覺地出去了。
“那個公孫妤,就是和我住一間的…”小枝詞窮,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解釋,“她不太對勁。”
“我知道。”謝迢說,“還有呢?”
小枝傻了,她搖頭:“沒了。”
謝迢看著她,小枝反應了一會兒,才發現原來已經談完,她可以滾蛋了。
她走到門邊,遲遲邁不出腿。
“您怎么知道的?”小枝實在憋不住問。
謝迢看了她一會兒,低聲道:“公孫妤同蔣添道別,話說得有點奇怪,所以我稍微查了一下,真正的公孫妤在昆侖妖禍后不久就死了。”
在侍劍人面前,只要有一言之失就無從遁形。
小枝想來想去也想不出,謝迢到底在哪兒看過公孫妤和蔣添道別?好像只有宋機拿到蔣添記憶的那次…但那次宋機問謝迢“有什么問題”,他分明說的是“沒有”。
他沒告訴宋機,公孫妤有問題。
說起來,鎮山石與妖獸體內的寶石一致,謝迢也沒告訴公子。
小枝念頭忽然通暢,她脫口而出:“神劍沒有認可您這樣完美無缺的仙人,是因為您誰也無法相信吧?”
督戰室內一片寂靜。
過了一小會兒,謝迢道:“你考核要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