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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君子慎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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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蘇聯解體之前,“經互會”這個華約國家之間的外貿組織,始終采用一種非常奇葩的結算方式。

  當時這些國家貨幣,對美元的官方匯率都極度虛高。比如人民幣對美元,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中前期,一度按照1塊美元換1.72人民幣波動。

  但到了黑市上,至少要拿出810塊人民幣,才能換到1塊美元。官價和黑市價的差價一度有四五倍之多。

  (不過跟后世的北棒相比,就小巫見大巫了。北棒幣對人民幣的匯率官價和黑市價,現在還相差17倍。而且北棒還沒有外匯券,官方匯兌和民間用的錢長相一樣。

  所以現在去北棒旅游的人,如果有本事繞過旅游團的監視,偷偷找到黑市兌換渠道,直接跟北棒平民換錢,日常花銷就能省17倍。不過被發現的話就會驅逐出境。)

  但這卻是沒有辦法的,因為整個經互會體系的國家,幾乎個個都是按對美元虛高五倍來算的。那時候1盧布能換1塊5美元(黑市上就3盧布換1美元),如果人民幣的官價不跟著盧布漲,那跟老毛子做生意的時候就會巨虧。

  于是就出現了華約陣營內部外貿都按官價、對資本注意陣營外貿都按黑市價的雙軌制。(這也是為什么70年代末、80年代初,蘇聯的名義GDP并不比美國弱多少,因為它的名義GDP是按乘了5倍之后統計的。)

  兩套制氦機設備,賣出300多萬盧布,實際上相當于130140萬美元。比本來擬定的80萬美元一套對西方出口價,固然是打掉了15的折扣,但總算還略有毛利,并不虧本。

  何況還能攤銷掉一部分前期研發費用、在訂單中進一步磨合改進工藝流程。

  顧驁算了一下,按照國家給的“研發負責人不低于0.5創匯獎勵”,再加上廠里二次分配的“2技術團隊獎勵”,老爹估計能合法地拿到2萬盧布。

  2萬盧布真按黑市價格,也就換成六七千美元。不過在1979年年中,卻是絕對的巨款——“萬元戶”這個名詞,還要到今年年底才會開始流行起來,成為一個都市傳說。

  顧驁第一次對政策有了些擔心。

  “直接發這么多錢,不會被人記恨吧?政策能落實么?”他私下里問包處長。

  對此,包處長表示讓顧驁一百個寬心:

  “放心,國家不會這么沒度量的,本來就是這次外事談判前給的政策,就算收益超過想象,這個案子上也是不會變的。最多以后遇到同類情況,根據這次的經驗做出點調整——

  政策跟法律最大的區別,不就是修訂的靈活性高么,但對于修訂之前的事情,那都是不溯及既往的,要對國家的開放態度有信心!”

  顧驁:“你是說,以后的對外技術出口,有可能改動‘0.5和2’這兩個具體比例么?”

  包處長老謀深算地笑道:“怎么可能吃相這么難看,那國家還怎么號召知識分子奮勇努力?最多是細化一下,按照階梯比例獎勵。最低一級的,說不定還會抬高一些獎勵額,設個保底。不過再往上,那就說不定會降比例了。”

  顧驁心算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包處長的意思。

  比如,本來是0.5一刀切,如果直接改成0.4,這是朝令夕改,有傷國家信用的。

  但如果改成“創匯總額低于10萬美元的,獎勵1,1020萬美元之間0.8,2050萬之間0.6,100萬美元以上0.4…”

  那就絕對沒問題了。

  從定性上來說,這不是“取消曾經許諾過的福利”,而是“根據實際情況細化”,是有增有減、劫富濟貧的。最后說不定就跟個人所得稅累進稅率一樣了。

  顧驁理解之后,心中甚至暗忖:這包處長,是不是曾經就干過制定這方面國家產業政策的活兒,所以那么熟練,都不用打草稿…

  這種情況并不奇怪,很多國家的新政策細則,雖然看起來是蓋著國WU院審批的公章,但文字內容絕大多數都是某個部委里一群縣處級干部就直接定了。

  上面反正也不懂專業問題,只是看一遍蓋個章。

  但不管怎么說,顧驁是搭上便車了,不管以后政策怎么細化,他是絕對安全的,是典型。

  此后幾天,顧驁給老爹單位打了電話,確認了家里的情況。

  從老爹那兒,顧驁得知廠里果然把錢發了下來,沒有任何阻撓。

  只不過訂單還沒交付,北棒跟羅馬尼亞人也只給了30定金,所以獎金也只能先發30,剩下的要等回完尾款。

  也就是說顧家手頭已經有5000盧布了。

  除此之外,老爹說家里也拿到了一大堆的魚子醬罐頭和朝鮮人參,甚至還有些古巴的雪茄咖啡朗姆酒,所以讓顧驁不用給家里寄東西了。

  包處長給顧驁的這些奢侈品,都留在京城自己吃或者送人都行。

  “爸,那這些盧布你打算怎么用?蘇聯貨可沒什么好東西買。”

  沒想到老爹竟是已經深思熟慮過了這個問題,直接告訴顧驁:“我問過了,可以通過外事訂貨、要一輛伏爾加小汽車——那東西在蘇聯要賣1萬4千盧布。

  我可以先給廠里交4000盧布,剩下的1萬等設備尾款到了之后,從后續獎金里抵扣。廠里也鼓勵這么做,一來外國人也希望少花現金、多促進賣貨,二來廠里也想多賒一些、少押一點尾款。”

  聽說老爹這個決定時,顧驁也只能表示理解。

  蘇聯車如果出口到西方國家,絕對是個虧得要死的坑爹貨——因為西方國家得按照1萬4盧布等于2萬多美元的價錢,買這輛又顛簸又噪音還蠔油的貨色。

  而通用/福特那些最便宜的低端車(質量比伏爾加二代還爛),在美國本國市場只要四五千美元(不含稅)。

  即使性能完全超越伏爾加二代的型號,也就一萬多點。如果買同檔次曰本車,八千美元就夠了。

  不過中國因為是社會注意陣營,能按照“除以五”的實際官價匯率購入,所以相當于只花了5000美元。在國產桑塔納出現之前,伏爾加二代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也是少有的能拿著盧布買到的生活用品。(蘇聯剩下的出口產品都是坑爹的重工業設備,個人根本用不上。)

  顧驁覺得,如今考慮經商或者創業的啟動資金還是太早了,既然老爹蹬了大半輩子自行車,想開開洋葷坐伏爾加,那就孝敬他吧。

  既然家里不需要寄奢侈品回去,顧驁也就樂得在京城送禮消化。

  如今他在京城認識的人大多數都是同學,所以不需要古巴朗姆酒和人參。最多請大家吃點魚子醬和巧克力就夠了。

  他把自己的社會關系梳理了一遍,發現除了包處長這個本身就是來給他發福利的人之外,就只有葉紈和韓老師需要禮尚往來的東西。(葉紈自己用不到,但她的家人是混官場的,可以用得到。)

  跟老爹聯系后的第二天,顧驁借機把兩瓶古巴朗姆酒塞給了葉紈。

  葉紈推辭了一番,但顧驁誠懇地和她說:這東西不是給她自己喝的,是上次托她辦事兒,給具體經辦人還人情的。

  最后葉紈還是收了。

  然后顧驁又等下班的點兒,騎了個自行車去部門口堵韓婷。

  韓婷如果沒有公務的時候,平時下班也騎自行車。顧驁老遠看見,就跟上去打招呼。

  “韓老師,等一下。”

  韓婷身材高挑腿又長,微微伸腿就停住了車,回眸看到是顧驁:“小顧?你怎么跑這兒來了。”

  顧驁解釋:“部里幫我爸廠子賣出去了兩套設備,按新政策給發明人提成獎勵,就弄了些朝鮮人參回來。我用不上,就給您一支,謝謝您一直給我機會。”

  誰知韓婷的臉色一下子就冷了下來:“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HUI賂我、讓我下次再給你介紹外勤實習的機會?”

  “呃…”顧驁沒想到對方是這個反應,一下子有些懵逼。

  只是賣設備給北棒國,北棒國拿不出足夠現錢、就拿人參來抵貨款的,這都哪跟哪呢?

  他絞盡腦汁解釋:“韓…韓老師,您知道的我不是這種人。真的是我家用不到人參,放著也是壞了。”

  只能說,顧驁這人太正直了,他上輩子就沒混過體制,所以對這里面的彎彎繞和忌諱一無所知。只是直來直去地按利益驅動辦事。

  韓婷看了他兩眼,拍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是沒想清楚,下次可別這樣了。我家就在附近,這里說不清楚,你跟我來。”

  韓婷就住在二環外,所以距離部里并不遠,十分鐘后,顧驁就乖乖地跟著韓婷騎車到了她家。

  韓婷給顧驁倒了杯水,讓他坐在椅子上(她家沒有沙發),然后正色教訓:

  “雖然我沒帶過你幾門課,但畢竟也算是你老師——如果以后你成了一個腐蝕他人的墮落之徒,別怪我跟你劃清界限!”

  “我不會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教你。”韓婷不容置疑地抬了一下手,示意顧驁不許再插嘴,

  “禮尚往來是可以的,吃吃飯喝喝酒都沒問題,但送東西一定要注意。就算你真的是心無邪念,每年逢年過節給你尊敬的人送點東西,這也沒什么,注意好價值,聯絡個感情也就是了。

  但是,如果你敢有求于人,臨時送重禮,或者別人幫了你,事后給對方重謝,這是絕對不允許的!這是在讓人以權謀私!我當初推薦了你出訪實習,就沒想過要你這種人報答。你現在是拿人參侮辱我么?”

  顧驁竟然有些慚愧,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確實不是故意的,只是太隨性了。

  “聽我一句,如果你真要分幾條人參給熟人,給你的任課老師謝師就行了,不許給那些手上握著推薦權力的人!外面的作風怎么養我不管,但我自己是一定要避嫌的——你也不希望學校污穢成哪個同學給我送禮多、我就優先推薦誰外勤實習吧。”

  顧驁羞愧地把人參收了回去。

  最后,韓婷只是打開了一瓶顧驁帶的朗姆酒,陪顧驁喝了一杯,然后讓他把剩下的半瓶拿走。

  “沒想到韓老師看上去那么新潮開放,生活上這么自律。將來只能找別的辦法報答她了。”顧驁騎著自行車回校,內心頗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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