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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計劃通

  吃完午飯,顧驁和馬風走路回學校。

  因為中午打了一架,多耽誤了些時間,所以下午第一節課遲到了,結果就被數學老師罰站。

  兩節課上完,熬到放學時分,女班長柴靜走過來細聲細氣地通知:“顧驁,你最近怎么又惹事?楊老師生氣了喊你呢。”

  對于被翁得臣告狀,顧驁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計劃通。

  “好的,我這就去。”他大大咧咧抬腳就走,一點沒有往日的怕事。

  柴靜看了眼他的背影,覺得顧驁好像變了許多。

  楊老師正在氣頭上,見到顧驁就新賬老賬一起算:“顧驁!看看你最近這幅死樣!上課上課開小差,下午還無故曠一節課。

  中午就更離譜,居然毆打同學?翁得臣都撩衣服給我看了,肚子上都紫了,中學生怎能這么狠毒?”

  “老師,是翁得臣他們先污蔑我插隊、把我拖到一邊打的。顧驁是為我抱不平…”馬風站了出來。

  這句話卻起了火上澆油的作用,楊老師調轉火力罵道:“馬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前科!翁得臣跟你沒怨沒仇,第一天就會來打你?”

  馬風應聲抗辯:“他是被我打傷那同學的表哥!”

  楊老師厲聲叱問:“那你有沒有還手?”

  馬風:“我…”

  馬風正要承認,然而顧驁制止了他。

  “他沒還手,翁得臣他們一伙身上,所有的傷都是我揍的。馬風那么瘦那么矮,怎么可能打得過他們。”顧驁大包大攬地說。

  “顧驁!”楊老師徹底怒了,“你還學會包庇問題生了?這對你沒任何好處!你的成績本來可以保送讀高中的。但如果這樣我就不推薦你了!”

  “沒關系,我畢業了就去下鄉學農好了。”顧驁無所謂地說。

  一天下來,他對于下鄉的事兒,已經想得很透徹、很堅定了。

  如果他正常升學念高中,理論上就得79年6月才能畢業。

  而且事實上,吳越省是恢復三年制比較早的省份,還沒趕上顧驁畢業,高中學制就又變回三年了,所以事實上他可能得讀到80年。

  這多浪費時間。

  不過,這話聽在楊老師耳朵里,卻是讓她愣了。

  她也是為了顧驁好,覺得這孩子有希望。放狠話也只是懲前毖后、治病救人。

  她怕顧驁一時意氣,覆水難收,當下板著臉教訓:“你們幾個都出去,顧驁留下,我要好好教訓他!”

  馬風,柴靜和翁得臣只能離開辦公室。

  其他學生都走后,楊老師關上門問:“顧驁,你要是自暴自棄,我就真不管你了。現在沒人,你要是有隱情就說出來,這是你最后的機會!”

  顧驁深呼吸了一下,顯然對楊老師的仗義有些意外。

  不過,他已經定下的計劃是不容更該的。大不了以后發達了之后再另外報答老師吧。

  顧驁思之再三,醞釀出一條借口:“老師,你覺得,即使馬風沒被處分,他有資格被推薦升學么?”

  楊老師不理解他為什么這么問,但還是耐心地分析:“他家是黑五類,平反之前基本沒可能。”

  “那如果我母親還活著,而且沒跟我劃清界限,我能被推薦升學么?”顧驁進一步緊逼。

  “這…”楊老師有些窘迫,“應該也不能。”

  她知道顧驁母親的事情。

  “那就好。”顧驁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我相信,國家會徹底撥亂反正的。憑成績考試升學的時代,也終究會來。我和生母劃清界限,茍活下來,已經夠罪孽了。

  我不想再憑跟母親劃清界限,來得到升學機會。我相信,未來會是‘無論一個人政治出生多差,都有機會上進’的時代。我想把我在農村種茶的姐姐頂回來,一起等那個機會,堂堂正正考試升學。”

  顧驁這個帽子就扣得很大了。

  楊老師即使再希望他好好升學,也不能勸顧驁賣母求榮,畢竟這是反人性的。

  她猶豫再三,也有些感動,最終只是象征性地說:“你母親如果還在,也不會希望看到你中斷學業的…”

  “我不會中斷,我畢業之后,哪怕去農村,也會努力自學。請相信我的自學能力。”

  楊老師被大義名分所限,只能嘆息道:“罷了,你主意這么正,我是勸不了,好自為之吧。最后這幾個月,你只要別鬧出大事,小事我就不管了。”

  “謝謝。”顧驁發自內心地鞠了個躬。

  升學危機這就算是解決了。

  下一步是回家如何說服老爹,讓他同意自己不上高中,而不是把自己揍死。

  念及此處,顧驁求了個情:“楊老師,今天的事情,能先別通知家長么?給我一星期時間,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看在顧驁過去的老實上,楊老師答應了。

  離開辦公室,等在門外的馬風立刻攔住顧驁問情況。

  聽說處理結果后,馬風還以為顧驁是為了防止他被開除,才大包大攬,感動得納頭便拜。

  顧驁倒是毫不居功:“誒,男兒膝下有黃金,我是另有打算,本來就想把我姐從農村替回來,才揍人鬧事的,不光是為了幫你。”

  為了讓馬風相信,顧驁把他跟楊老師說的判斷復述了一遍。

  馬風聽完,若有所思:“顧哥,你是覺得,國家會恢復升學考試?”

  “嗯,這是大的趨勢。當然,我不知道具體時間,但我會時刻努力做好準備的。”顧驁知道這些話是可以說的,并不會被人當成穿越者。

  畢竟眼下國內判斷會恢復考試的有識之士,還是頗有一些的,大家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

  哪怕是教育部那些人,最樂觀的估計,也以為至少要到明年。

  然而他沒想到,馬風也是個膽子大、敢賭的。

  思忖了一番之后,馬風決斷地說:“顧哥,我相信你的判斷——所以我決定了,反正我也沒希望升學,畢業后也申請下鄉學農好了。明年要是能考高中,我再回來考試,閑著也是閑著。”

  顧驁被嚇了一跳,聽完之后,才松了口氣:原來馬風只是想等恢復中考、考高中…

  這才是正常的。

  畢竟馬風成績差,就算再敢賭,也不會異想天開到跳過讀高中、直接考大學。

  那是只有顧驁這種穿越者才能搭的便車。

  “你也這么想么…那就一起努力,先畢業再說吧。”顧驁既不鼓動也不潑冷水,只是讓對方從長計議。

  兩人聊完,顧驁就回家了。

  因為在學校里惹了事情,顧驁一到家就很主動干家務。

  不過老爹卻比平時回來得更晚,讓顧驁醞釀的借口沒派上用場。

  直到晚上7點,顧驁才聽到弄堂里的自行車鈴聲。

  老爹有一輛鳳凰牌自行車,200塊錢買的,如今算是奢侈品。整個大雜院墻門里,就他們一家有自行車。

  不過,顧驁下樓后看到的卻是兩輛自行車。

  “嗯?哪里來的有錢人?”顧驁定睛一看,發現是熟人,連忙過去打招呼:“爸,秦伯伯,你也來啦。”

  “誒,驁驁啊,我跟你爸有點事兒商量。吶,這個糖你拿去吃。”

  搭話的是個年近六旬的老者,叫秦輝,是一家名叫錢塘制氧機廠的國企的副廠長,平時分管生產和技術。

  而老爹顧鏞則是這家廠的代技術科科長,所以他們是直屬的上下級關系。

  “謝謝伯伯,你們還沒吃過吧?我去盛飯。”顧驁接過那塊兩寸長的硬花生糖,連忙致謝。

  秦輝顯然對顧家挺熟悉,隨和地說:“你別擺院子里了,拿樓上去吧,我跟你爸說要緊的事。這只吳山烤雞也切了,中午廠里招待客人剩的。”

  秦輝說著,又從自行車兜里變戲法一樣,拿出一只油紙包的燒雞。

  顧驁只覺得唾液腺跟哈士奇一樣不受控制地分泌起來,腿都有些站不穩。

  他的靈魂是不饞區區一只燒雞的,但肌肉記憶卻不是跟著靈魂走的。

  那可是將近兩年沒吃肉了!

  顧驁只覺力氣暴漲,二話不說就把樓下院子里的小板桌,蹭蹭蹭搬上樓,然后把門鎖死,飯菜擺好。

  一邊干活,他內心還在好奇:廠里中午到底招待了什么要緊的客人,不但有燒雞吃,還能多出來一整只剩的!

  而事實上,哪怕是顧家反鎖了房門,這根“資本主義的尾巴”還是暴露了出來。

  隔壁的俞奶奶,也就是那個白天坐在天井里、責罵馬風浪費自來水的老婦人,此刻正在哄孫子吃晚飯。

  他們家并沒有知青,所以她的孫子每月都有肉吃,至今沒有忘記肉的誘人香味。但也正是因為這種“驕奢淫逸”的生活,讓小孩在面對純素時,需要哄一哄。

  “奶奶,什么味道?好香啊?是不是隔壁顧大伯家在吃好吃的?”小孩聞到味道,立刻吵鬧起來。

  “好好吃飯!瞎想啥?他們家都兩年沒肉吃了!”老婦人教訓著。

  “我不信我不信…啊啊啊,好像是燒雞的味道,是燒雞啊!”小孩聞著聞著,撒潑起來,哭得菜梆子都吃不下了。

  顧驁并不知道,他的燒雞造成了多少“大規模化學殺傷”。

  嫉妒使人因式分解;

  嫉妒使人質壁分離。

  燒雞的氣味,不是鎖門能掩蓋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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