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色剛亮沒多久,和珅已動身去了刑部。
而馮霽雯也已收拾妥當,帶著丫鬟們出了門去。
昨晚紫云身邊的丫鬟阿歡過來傳信,說是紫云今日一早卯時便要動身回廣州,因有許多東西須得收拾,自在什剎海出事之后,家里人又不大許她出門,故而恐怕是沒有辦法來見馮霽雯最后一面了。
馮霽雯聽罷便讓阿歡給紫云回話,她今日一早會提早在城門外等著紫云,必會親自去送她。
和珅當時亦在場,雖有些放心不下,但還是未阻攔她,只暗中吩咐了秦顧務必要帶人保護好馮霽雯,不得有絲毫閃失。
雖眼下自保不暇的金溶月已構不成威脅,但并不代表馮霽雯就是絕對安全的。
譬如昨日他才知道馮霽雯究竟吩咐秦顧去對于家做了什么事情…
當聽得秦顧前來復命之時所言,他目瞪口呆之余,險些沒將手中的書砸在地上。
和珅實在沒料到鬧了半天,自家媳婦竟會是讓秦顧去做這種事…
他倒也不是說…這么做不好,只是實在有些出乎意料了。
待從意外中緩過神之后,又非常具有腦殘粉精神,覺得自家媳婦這么做非但沒有不妥之處,反而非常完美。
這一刀下去,剁出了痛快,剁出了自我,剁出了精彩。
但當秦顧要向他展示自己的達成任務的“證明物”之時,和大人還是拒絕了…
末了又不忘跟秦顧交待道,須得立即將“此物”銷毀,以免留下把柄來,更是再三囑咐萬萬不必再交由夫人鑒別,直接銷毀即可。
畢竟秦顧那股‘履行公事’的勁兒一旦發作起來,還真挺讓人不安的…
此時的秦顧暗下跟在馮霽雯的馬車后面,沒忍住摸了摸餓得直叫的肚子。
差事辦完之后他才意識到夫人交給他的這件差事當真不是一件好辦的事…
倒不是說多么有難度,而是當你做完這件事之后,你會發現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你都沒有胃口吃東西。
他莫名開始欽佩起了宮中那些專給人凈身的太監們。
馬車緩緩出了城門,在城門處三里外的一家老茶店前停了下來。
馮霽雯由小茶扶著下了馬車,卻未進店內,只在店前的一座涼亭中坐了下來。
“眼下應當是剛進卯時沒多大會兒,紫云格格從奉恩輔國公府往城外來,少說也有半個多時辰的路呢,想必此時還在路上,太太就先坐這兒等等,奴婢去給太太要一壺熱茶來暖暖身子——”
小茶見馮霽雯點了頭,便即刻往茶店去了,邊高聲喊了句“小二——”。
此時時辰尚早,茶店中并沒什么生意,四下清靜地很,馮霽雯坐在亭中望著來往的馬車,一時未能等來紫云,卻看到了另外一道熟悉的身影。
晨光中,一身寶藍色圓領袍,外攏著一件鴉色披風的福康安帶著幾名隨從從城外的方向策馬而來,在茶店前勒馬,翻身而下。
他緊緊鎖著眉心,看起來心情十分不妙。
一名小廝打扮的隨從緊跟其側,壓低了聲音道:“那道觀里的人既是說洛先生早一步被人請了去,想也是被請去瞧病了,沒準兒過個三兩日便會回來了呢…三爺又留了人在道觀里等信兒,待洛先生一回來,咱們再跑一趟便是了,您消消氣!”
福康安聞言眉頭卻皺得更緊了幾分,道:“且不說到時能不能請得動此人,縱其同意隨我前去YN給阿瑪診治,可阿瑪的病情每多耽擱上一日,只怕危險便會更重一層…如此情形之下,要我如何能不著急。”
前日里額娘急召人尋他回府,竟是因YN來了信,信乃阿瑪親隨所寫,信中道阿瑪身染重病,強撐了半月之久,如今已難下床走動。
然傅恒因怕影響軍心,故而并未宣揚出去,亦暫時未有稟于朝廷,請了當地許多大夫去看,又試了土方無數,卻仍不見有絲毫好轉,他苦勸了傅恒回京醫治無果,唯有暗下修書一封傳回京中,好讓傅恒夫人盡快想一想辦法。
福康安聽罷此事本要同大哥福靈安立即趕往YN去,卻被傅恒夫人制止了,只道是人去的多了反倒無益,長子福靈安沉穩些,由他前去即可,則命福康安暫時留在京中,按著傅恒的癥狀遍訪名醫,詢問醫治之法。
這兩日一直毫無頭緒的福康安,直到昨日忽而得到準信,道是江南洛家族中有人來了京城,并得知其就住在城外二十里外的三清觀中。
可待他深夜趕到之時,卻被告知這位洛先生先一步被人請走了。
這讓對父親病情憂慮不已的福康安如何能不心急。
可卻也知,眼下急也沒用,只能等著道觀那邊傳來消息。
福康安大步走向茶店前,行至一半卻忽而停下了腳步。
他看到了坐在亭中的馮霽雯。
馮霽雯亦在看著他,見他看過來之后,卻是起身自亭中行了出來。
福康安暗下曾幫過她,既是撞見了,如今也沒有同之前一樣裝作視而不見的道理。
看著她帶著丫鬟朝自己走來,福康安佯裝漫不經心地打量著茶店前的幌幡招牌。
“福三公子。”馮霽雯微一垂首。
福康安的目光仍在招牌上來回打量著,聞言語氣淡漠地問:“和太太有事?”
“前段時日方才得知當初和琳身中劇毒,尋藥材無果之時,乃是福三公子查到問題所在,才尋了金二公子暗中相助,方讓和琳得以化險為夷——此事我與和珅還未有機會當面謝過福三公子。”
“…”福康安聞言臉色一僵。
此事她是如何得知的?
“你誤會了,我從未做過這等無聊之事。”他拿不屑的語氣說道。
馮霽雯聞言不由看向他。
做了好事還生怕別人知道,好似多么丟人一般,這人怎生這般別別扭扭的?
往前成日跟她作對,警告她離他遠一些的那個‘風風火火’的年輕人哪兒去了?
馮霽雯默然了片刻后,又道:“還有…”
“還有什么?”福康安有幾分慌亂地打斷了她的話,道:“那字條也不是我讓人留給你的!你莫要…”
說到此處,顯是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倏地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