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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2 跪請

  竟然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錢灃!

  乾隆微微瞇起了眼睛,看著殿中行禮叩首之人。

  “錢灃——”他語氣中含著警告的意味,聲音卻無波瀾地問道:“你可知你方才認的是什么罪嗎?”

  “微臣自然知曉。”錢灃跪在那里,聲音鏗鏘有力:“但臣身為御史,稽劾百官,替皇上肅清朝野風氣,是乃分內之事!”

  “私帶反賊家眷入宮,這便你的肅清風氣之道嗎?”乾隆無聲冷笑道:“若朕不曾記錯的話,當初便是你上的折子彈劾馮英廉和珅有勾結白蓮教之嫌——”

  “臣承認當初急功冒進,借御史身份之便,并無真憑實據便貿然上奏,本以為三司合力徹查,真假必能分辨,豈料事態發展出乎意料。故此案若有冤情,臣難辭其咎,當負首責!”

  “錢大人何故要做出一副知恥近乎勇的架勢?此案早已判定,你現在卻忽然說有什么冤情?不知你可有什么證據嗎?若是沒有,還當慎言才是。”說話的人是自馮霽雯出現以來一直不曾開口的金簡。

  他先前被匿名彈劾之后,一直被停職家中,只因有程使然的作用在,都察院一直遲遲未能夠查出個子丑寅卯來,又因如今朝中諸事待整,正為用人之時,乾隆復才召其入宮。

  他懂得什么時候該夾緊尾巴,所以方才只由李懷志幾人出面,他則在一旁閉口不言,避嫌的十分徹底。

  可誰能料到今日本該去霽月園抄家的錢灃會忽然有此舉動!

  作為錢灃的岳父,錢灃的脾性他自認為了解的很清楚,雖自視清高始終不肯為他所用,但因著這層關系在,倒也不敢真正地與他正面作對。

  本以為雨過天晴在即,卻不想竟在這里一反常態地出了岔子!

  錢灃聽得出他語氣中‘善意的提醒’。

  可正是這種‘提醒’…多年來讓他深陷泥潭,禁錮本心,日復一日的煎熬著。

  他眼前又再度閃過妻子的面孔。

  他的妻子同她的父親金簡眉眼間有七八分相似。

  錢灃心底一陣緊縮。

  “真相公道自在人心,此事復雜曲折,又非微臣職權之內,故而若論證據確是不足。”錢灃的目光越過金簡,直面乾隆,語出驚人,矛頭直指道:“可金簡金大人這些年來以權謀私,廣結黨羽,貪污受賄,諸多罪狀微臣卻多數皆心知肚明!只因微臣心存私念,才致今時今日之境地,臣有罪,乃欺君之罪!金大人有罪,罪亦在臣之上!”

  他這番要魚死網破的言論令金簡驚出了一身冷汗來。

  “盡是些瘋言瘋語…”金簡甩了甩袖,上前道:“微臣是否有錯,皇上自有明鑒,都察院近日來奉旨徹查微臣是否有失職之處未果,足可證臣之清白,眼下錢大人攜罪人馮氏入宮,又當眾誣賴微臣,倒像是別有居心!還請皇上明察——”

  “臣正要上稟此事!”錢灃重聲截斷他的話,“在徹查金大人貪墨一事中,都察院御史程使然百般包庇,實乃黨羽之間蓄意回護!還請皇上撤下程使然御史之職,另行命人重查此案!”

  他一言一語皆直沖要害。

  “微臣從未做過徇私之事,即是重查,也問心無愧。”面對乾隆質問的眼神,金簡顯得鎮定至極。

  錢灃看向殿外,道:“既是金大人自認清白,那想必也不怕同和太太當面對質了?”

  “我同一個反賊家眷有何需要對質的?”金簡冷笑一聲。

  錢灃未有同他多言,只向乾隆進言道:“還請皇上恩準馮氏進殿,和珅一案究竟有無冤情,還請皇上能給馮氏一個開口自證的機會,給微臣一個良心得安的機會,也留給大清一個辨別忠奸清濁的機會!”

  “臣附議!此案事關重大,真假不容混淆,更遑論自古以來哪怕是死刑犯行刑之前,也可當眾留以遺言,而馮氏聲稱有冤且持有證據,理應也有開口自辨的機會才是啊!”阿桂忙跪地叩首。

  “朝廷辦案歷來講求公正公開,這言路必不能斷啊皇上。”一代老臣劉統勛亦出言道。

  此言中規中矩,金簡等人即便有心反駁卻也已經無話可駁。

  唯有悄悄做了個報信的手勢。

  看著跪在地上的錢灃等人,乾隆深深吸了口氣,試圖壓下胸口過于劇烈的起伏。

  敢對他出言如此不敬,馮霽雯還是第一人。

  這個第一人此時忽然出了聲。

  “不知這位小公公是有什么差事須得如此著急地離殿而去?”

  她聲音極大,讓那名悄悄退至殿外的太監立即僵住了。

  眾人的視線皆被吸引了過來。

  高云從見得此狀,心下雖已有了計較,卻也只能依照規矩詢問道:“站住,怎不記得交待給你什么差使了?”

  “奴、奴才…奴才方才突發腹痛,恐失態于圣前,復才欲自行退下…還望皇上恕罪。”

  乾隆聽聞這顯然心虛不已的答話,豈能不知因何。

  高云從看了一眼天子的表情,連忙適時地出聲道:“未經準允,誰準你私自退下的?拖出去,重責二十大板!”

  又連忙換了副臉色向乾隆說道:“都是奴才沒管教好這些個小東西,還望皇上息怒。”

  乾隆沒有說話,只看向殿外的馮霽雯。

  她顯然一直留意著所有人的一舉一動,故而才能準確注意到那名毫不起眼的小太監有異動。

  生死關頭,倒也足夠沉著鎮定。

  相較之下,竟顯得他這個做皇帝的不夠冷靜了,這才惹得一干臣子竭力進言,提醒他該如何做。

  太后之死和對白蓮教的痛恨,確實讓他喪失了很多耐心。

  可這不代表他完全沒有了權衡局面的能力。

  他從來不想做一個昏君。

  再不濟,也至少不能做臣子口中的昏君。

  “你既然口口聲聲說有證據能證明和珅清白,那朕便寬限給你一炷香的時間!倘若你還只顧出言犯上,逞口舌之能,朕必要當場治罪于你!”

  “押馮氏進殿——”高云從的聲音在殿內回蕩開來。

無線電子書    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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