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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7 馮霽雯的托付

  這種鮮明的對比,使得于敏中不由就對面前的女子有所改觀。

  “如果橫豎都是死,于大人為何連賭一把的膽量都沒有?”

  這一問,讓于敏中遲疑了片刻。

  “一盤散沙是不足以成事的,再多幾盤也是一樣各亂陣腳。”馮霽雯看著他,緩聲說道:“然而若是可集諸力,未必沒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機會。”

  集諸力?

  于敏中眼中有疑竇閃過。

  他一直覺得馮霽雯他們一直對他有所隱瞞。

  尤其是那封他與金簡往來的密信至今不知在何人手上——

  馮霽雯十指緊攥。

  他們將許多籌碼留到最后,為得就是等景仁宮動手之后,再發制人。

  景仁宮鋌而走險,不惜助反賊作孽,也要坐實和珅的罪名——這是起初的他們所無法預料的,可總歸路擺在這兒,只能走下去。

  正因為和珅這個主心骨不在了,所以她才更加不能失去底氣,從而與這唯一的活路失之交臂。

  眼下當務之急是要穩住于敏中,更要設法說服、本可見機置身事外的十五阿哥一方。

  在他回來或者回不來之前,她必須都要挺直脊背,撐起他曾經苦心籌謀的一切。

  把于敏中送出了霽月園之后,福康安又獨自回了趟琉璃閣。

  馮霽雯正抱著凈雪站在院中的一棵榆樹下,仰臉望著樹冠上的茂枝繁葉。

  金色的陽光漏在她的瑩白的臉龐上,使她整個人都籠罩著一層薄薄的光暈。

  他看在眼中,只覺得這一幀畫面仿佛是有著令萬物望而靜止的力量。

  若不然,一時之間,豈會連同著他的腳步都跟著鬼使神差地停滯了下來?

  片刻之后,馮霽雯若有所查地轉過臉,靜謐忽然被打破。

  福康安卻仍像著了魔咒一般,欲開口,卻不得。

  這種感覺像極了他幼時半夜被噩夢魘住,奮力掙扎卻始終動彈不了的驚惶感。

  他是不是得什么怪病了?

  他自顧自地心驚了一刻,而下一瞬,她的聲音傳來,忽如一汪清泉沖破了定身咒。

  “未被官衙的人察覺吧?”

  她在問他于敏中的事。

  “當然。”他同往常一樣略將下巴抬高了些許,透著股居高臨下的驕傲,可此時卻自認為頗為底氣不足,只憑著一股勁兒在強撐:“你同他可談攏了?”

  “勉強還算順利。”

  她將自己的本領盡數使出了,于敏中這個老狐貍卻也只是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回應態度。但憑他當今的景況來看,應當只是嘴硬而已,心里大約已是默認了她的計劃了。

  畢竟都是別無選擇的人,如此關頭,只要有人肯帶頭,其實堅持比放棄難不了多少。

  點頭后,福康安忽然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

  馮霽雯低頭看著懷中拿腦袋正蹭著她的手臂的凈雪,唇邊現出一抹久違的莞爾。

  “咱們相識一場,勞你替我跟太妃帶句好。”

  凈雪溫順地“喵”了一聲。

  馮霽雯遂抬頭看向福康安。

  一直到離開琉璃閣,福康安都是一副恍恍惚惚的狀態。

  待回過神來,望著自己抱著的這只雪白干凈的大肥貓,忽然就忍不住嫌棄地皺了皺眉。

  嘖,他可是京中赫赫有名的三爺,怎么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像個女人似得抱著一只貓兒呢?

  那個巡守的官差好像在斜著眼睛偷看他。

  另一個還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還能是為了什么?

  福康安忽然如被燒紅的烙鐵燙了一下,忙將凈雪甩手給了福英。

  “抱好了!”

  “欸——”

  卻不成想,福三爺躲過了抱貓兒,又栽在了抱孩子上頭。

  那從驢肉胡同的老宅子里接出來的胖嘟嘟的女娃娃掛在他的脖子上,甩都甩不下來,還不愿意讓別人抱。

  長得太好看就是這點兒太煩人,總惹人黏。

  福康安認命般地抱著孩子上了馬車,一路上喂水喂點心,還得哄睡覺,可徹底將他為難的夠嗆,深感帶孩子可比行軍剿匪還要難上數倍。

  這還不夠,待下馬車時,經福英提醒他才發現,這娃娃不知何時竟把他的袍子尿濕了一大片。

  福康安的臉都綠了,若不是還有一分人性未被泯滅,險些就將那還掛在他身上熟睡的娃娃給撒手丟出去。

  “爺…”福英一句‘要不奴才跟您換袍子穿’遲遲沒敢說出口。

  “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敲門!”福康安沉著臉喝道。

  福英忙不迭上前去叩門。

  不多時,門被從里面打開,映入視線的是一位身著駝色印福字褙子的嬤嬤。

  福英忙端著和氣的笑臉,自報家門道:“小的是傅恒府上的,這是我們府上的三爺,今日乃是受了和太太所托,有事前來代為托付于太妃娘娘——”

  他說著,看了一眼自己懷里抱著的貓兒,又看了一眼福康安身上的小娃娃。

  玉嬤嬤眼中神情微微一聚,一時未有言語。

  福康安皺了皺眉,親自開口說道:“有勞嬤嬤前去通傳。”

  玉嬤嬤卻抬眼看向他身上抱著的孩子,開口道:“且交給老身,請回吧。”

  福康安愣了一下,本想問她做得做不得這個主,但見她神情,莫名就沒問出來,而是將孩子遞了過去。

  玉嬤嬤接到懷中,見孩子不安地動了動身子,便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不過片刻,尚且不知人間愁苦的娃娃就再度沉睡了過去。

  太妃望著在榻上安睡的小人兒,出奇地并未怪責玉嬤嬤的自作主張。

  凈雪蹲在窗上,長長的尾巴卷在身前,一派閑適。

  “沒帶什么話嗎?”太妃忽然問。

  玉嬤嬤搖頭:“也未見書信。”

  況太妃良久未語。

  “這孩子交到誰手上不好,偏托到我這里來。”她語氣聽不出喜怒地說道。

  “許是覺得庵內清凈,又都是女眷,算是個好去處。”玉嬤嬤想了想,又講道:“也許是想讓她陪一陪太妃,做個伴兒。”

  “我哪里用得著她陪。”

  況太妃看了一眼孩子,目光遂又緩緩移至窗外,若有所思地說道:“我又哪里還能照看得了她。”

  玉嬤嬤聽得此言,平靜的面容之下,眼底一派暗涌翻動。

  或許,真正是到了要了結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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