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志丁韜等人更是不用提了——從今日廷審劉鐶之出面作證之后,他們便任由事態發展的丑相上便可一目了然了。
到底死與活之間,還有的是人想要茍活。
這些惡狗,你強時,他們是你手中的武器。
可你弱時,他們為了自保,卻很有可能會毫不留情地將你瓜分。
嘉貴妃后知后覺地感到后背爬上一層冰涼。
許多原本不足為患的細末威脅,眼下竟都成了撼動景仁宮的巨大沖擊。
尤其是和靜和永琰他們,必然早已同和珅暗中達成了什么協議,擰成了一股繩。
嘉貴妃連連冷笑了數聲。
沒錯,他們這是抱定了主意不給她喘息的機會,欲置她于死地!
今日只是和靜挑撥皇上的疑心。
而明天必然還會有新的動作。
從丁子昱的暗中設計,拉劉鐶之入局,換下王杰,借劉墉阿桂求得皇上恩準廷審…
這一步步,分明是和珅早已籌劃好的!
甚至可以說,他早料到今時今日之境,包括束手入獄,都只是麻痹她、欲讓她放松警惕的手段罷了——而非當真是如表面這般被動無策。
她之前還是沒有完全看到這個滿腹陰詭之人的可怕之處。
此刻,她只覺得四下皆是驚濤駭浪,狂瀾滿目。
可她不能坐以待斃。
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條耗費了她所有心血的大船就這么被撼動擊沉!
翌日,天光大亮。
琉璃閣中,馮霽雯起身梳洗罷,還未及用早飯,劉全便過來求見。
“按著太太的吩咐,已將丁先生的尸身帶回其祖墳斂好,只是后事著實不宜大肆操辦了。”
雖說現如今孰是孰非尚無論斷,然而丁子昱做偽證的罪名已然是落實了的,故而他此番在金鑾殿上自盡而亡,依律重罪者其尸身是不可由其家人領回安葬的,而是經內監拋去亂葬崗,任野狗烏鴉分食,待遇好些的至多是裹個草席而已。
馮霽雯昨日回到霽月園中,便交待了劉全試著上下打點一番,看看能否將其尸身帶回下葬。
人已死了,他所犯之錯也已了結。而既是相識一場,便不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后連個全尸都留不下來。
她點了點頭,示意劉全退下。
經前夜她忽然‘吐血昏迷’,而看守的官兵卻態度怠慢一事之后,現如今看守霽月園的職責已全部由福康安的手下接管。
因沒了先前那些官兵的刻意刁難,劉全來往琉璃閣,才能這般方便。
近來福康安確是幫了霽月園不少忙。
她道過謝,他卻只說是傅恒夫人的授意,要他力所能及地對霽月園多加關照,若不然他才懶得理會同她有關之事。
他這般說,她就只好托他向傅恒夫人道謝。
只是想到這里,倒不知昨日他騎馬強闖紫禁城一事的結果如何,可受到什么處罰了。
說曹操曹操到。
她這廂剛在腦子里念叨了一句,那邊就聽丫鬟通傳,說是福康安來了。
“請進來。”
福康安踏進堂中,一抬頭就見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一張素面朝天的臉龐恬靜中透著剛梳洗過的清新,最簡單的小把頭竟也被她梳得極好看,左右各簪著兩朵淺橘色的絹花,乍一看,竟栩栩如生如剛折下來的嬌蘭花朵。
她靜靜坐著,仿佛這滿室淡淡寒蘭的香氣,便是由她身上散發出的一般。
福康安略微失神了片刻,直到馮霽雯示意他坐,他才得以回神。
馮霽雯未留意到他臉上一閃即過的郝然之色,只問道:“昨日之事皇上可怪罪你了?”
“我那是事出有因,皇上當然不會降罪。”他滿口的不以為然。
馮霽雯松一口氣,點了點頭。
如此就好。
到底福康安是因為幫她才闖的禍,若他真的因此受罰,那她心里自然也會覺得過意不去。
福康安拿余光悄悄瞄著她的神情,見她一副放了心的樣子,不由動了動嘴角。
他才不會跟她說皇上不僅嚴斥了他,還罰了他一年的俸祿。
這已算是最輕的了,若不是皇上念在他阿瑪剛過世不久的份兒上,只怕少不了一頓板子。
但他可不想讓她覺得自己欠他什么人情。
他才不稀罕那玩意兒呢。
如此這般作想,他越發覺得自己偉岸起來,一時恨不得當著她的面兒翹起二郎腿晃上幾下,只是礙于一貫繃著的形象,只得忍了,想到自己的來意,才跟她問道:“昨日出宮的路上,大爺我不在,沒出什么差池吧?”
馮霽雯搖了搖頭。
“那彥成早早的便等在了宮門外,是他與阿桂大人一路親自將我送回來的。”
福康安聞言就“哦”了一聲。
旋即,卻又忽然有幾分不屑地冷笑了一聲,講道:“昨日若不是我派人去知會他,他只怕要把霽月園翻個底兒朝天了。行事如此魯莽,也不知被阿桂大人帶在身邊歷練那么久,都歷練到哪里去了?難道只練了拳腳,把腦子那份兒給落下了嗎”
對于他這突如其來的針對性吐槽,馮霽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余光瞥見她奇怪的眼神,福康安忽覺耳后一熱,倏地握拳咳嗽了兩聲,又掩飾性地抓過茶盞灌了兩口茶。
馮霽雯不由看向他。
被她這么一看,福康安越發不自在,好在還有話沒說完,忙就道:“我今日來,是有一個好消息要同你講。”
好消息?
“快說——”馮霽雯忙催促。
她近來最缺的就是好消息。
“今日一早,宮中下達了赦免英廉大人的圣旨。此時,英廉大人想必已經被送回英廉府了。”他敘述的語氣十分平淡,卻意料之中地看到了她眼中的雀躍。
太好了!
她固然知道這道圣旨美名其曰‘赦免’,而非是真正的罪名得洗,不過只是乾隆用來平定人心、彰顯朝廷仁慈的手段,興許也只是為了日后這件案子的諸多可能留一條后路,但她依然十分高興。
至少祖父不用在待在那個冰冷艱苦的地牢中受苦了。
回到英廉府,他能吃得好一些,穿上暖和的袍子,也能有人時刻照料著。
想到這里,多日來馮霽雯頭一回覺得心里一下子明快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