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馮霽雯借著拜年的名義入宮求見了嘉貴妃。{隨}{夢}小說щww{suimеng][lā}
“大過年的,想來該有得是事情要忙,怎還特地往我這兒跑?難得你有這份兒心了。”嘉貴妃坐在內殿的羅漢床上笑著說道,身上的掐金絲牡丹暗紋旗服,并著大拉翅旗頭上的珠翠垂穗與飾,無不透露著華貴。
只是精致細膩的妝容下,細細瞧來,眼底仍有著淡淡的疲憊。
馮霽雯猜想應是同之前傅恒夫人交到皇上手中的那些書信有些關連。
雖尚未見龍顏作,但這段時日景仁宮與金簡的日子暗下只怕是不如從前好過。
她將心思斂去,面上泛起了淺淺的憂慮之色,道:“今日入宮確是給娘娘拜年來了,只是…還有一事,想斗膽求娘娘幫一幫忙。”
聽她如此開門見山,嘉貴妃臉上笑意淡了淡,隱有正色地看著馮霽雯,卻并未有將宮女太監屏退的意思。
而是輕輕嘆了口氣,道:“其實本宮料得到你今日是為英廉大人的案子而來,此事本宮也隱約聽說了些,似是與袁守侗之案有些關連,滿朝上下無人不知萬歲爺對白蓮教的忌諱,故而此事…即便是本宮,只怕也沒有說話的份兒。”
言下之意,是幫不上馮霽雯了。
馮霽雯狀似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睛,道了句:“妾身明白了。”
嘉貴妃望著她,語氣略帶愧疚:“本宮也知你心中不好受,但此事非比尋常,你若貿然插手,到頭來恐怕也難免罪責——如今和珅不在京中,你倘若真出了點兒什么岔子的話,可叫本宮如何向他交待?”
分明是無意相助,卻也能說成是處處在為馮霽雯著想,言辭間,更透著一種是代和珅照看馮霽雯的親近之感。
“娘娘的好意,妾身省得。”馮霽雯似被她說動了些,但神色間仍透著股欲言又止的意味。
“你若還有其它難處,但說無妨。”嘉貴妃語氣慈和。
馮霽雯便滿含不確定地看著她,問道:“娘娘可知道些真假內情?據妾身的了解,祖父是決不會做出如此欠妥之事來的…”
“本宮雖在宮中,但對此事所知卻是甚少,倘若其中是有誤會,那自然是再好不好,朝廷也斷然不會冤枉無辜之人的。”嘉貴妃言語模棱兩可地道:“但眼下最緊要的,還當是保全你自己才是。”
馮霽雯聽罷良久無言。
好一會兒,方才又有些不安地問道:“那娘娘可確定此事不會牽連到和珅嗎?”
嘉貴妃聽罷微微一怔之后,眼底遂泛起了一絲滿意之色。
她語帶寬慰地道:“你且放心罷,只要你與和珅不插手英廉府之事,皇上是決怪罪不到你們頭上來的。即便真有些圖謀不軌之人在暗下壞事,本宮若得知了,必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娘娘這么說,妾身便安心了。”馮霽雯相較于此前的緊繃,此時適才略有了些放松之意。
站在簾櫳旁的章佳吉毓忽然出一聲諷刺的輕嗤來。
殿內立著的宮女們都極安靜,這聲輕嗤雖不重,卻分外清晰。
嘉貴妃面上未有什么變化,馮霽雯亦無反應,然嘉貴妃身旁的掌事嬤嬤卻滿含警示地掃了章佳吉毓一眼。
章佳吉毓見狀忙低下了頭,無聲撇了撇嘴,眼底卻仍是一派輕蔑之意。
她還當馮霽雯有多么硬氣呢,原來也不過如此罷了——為了保全自己,不過區區幾句話間,就將英廉府拋諸腦后了。
馮霽雯離開景仁宮之后,眼神逐漸變得沉暗起來。
此番她入宮,確是為見嘉貴妃,但絕非是求她幫忙來了。
她本意是為試探,試一試能否探聽出些有用的消息來,可嘉貴妃如此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卻恰恰說明了此事與景仁宮怕是脫不了干系。
越是想要遮掩,反倒越容易露出了馬腳。
可她如何也想不通祖父有什么地方開罪了景仁宮,竟會招來如此大禍。
而倘若此事并非景仁宮主導,那么景仁宮在此事中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和份量?
種種不確定與說不通一同出現在腦海之中,馮霽雯恍若置身于一場迷霧里,眼前一片迷蒙混沌。
“啊——”
小仙低低的驚叫聲忽然將馮霽雯自神思中拉了回來。
她轉頭看向小仙。
只見小仙臉色有些慌張地道:“方才有一名小太監撞了奴婢一下…”
馮霽雯望去,果見身后正有一名太監躬身疾步而行,已是走出了十步開外的距離。
此處為御花園出口,正值四下無人之際。
馮霽雯將視線收回,重新放在了小仙身上,問:“有何不對之處?”
若單單只是被沖撞到了,小仙決不至于如此慌亂。
小仙忙上前兩步,環顧四周之后,方才壓低了聲音道:“他方才,將這個塞給了奴婢…”
馮霽雯將她手中似字條一般的東西接過,卻未低頭去看。
直到帶著兩個丫鬟出了皇宮,坐進了馬車之中,方才將紙條展開。
冷得刺骨的天氣,紙條卻在她的手里中被汗水浸濕了大半。
好在其上的字跡并未被洇開,依舊清晰可見——
“錢灃上書彈劾之前,曾受丁韜之邀相談,切慎之”
上面僅有這短短一句話,馮霽雯卻看得心驚。
英廉府一案,是由都察院御史錢灃上書彈劾,這并非秘密——可這字條中所透露出來的意思,錢灃竟是自丁韜口中得知了風聲,復才上的折子?
都察院彈劾百官作風,說得難聽些,向來講求的就是‘道聽途說’和‘信口開河’,因為御史上書并不需要真正確鑿的證據,搜集證據來證明真偽是大理寺的事情。
所以作風剛直得令人指,自詡以肅清官場己任的錢灃,極有可能是被人當成矛來使了。
而上月剛升任刑部侍郎的丁韜,她此前曾聽祖父提起過,此人暗下為金簡一派,日后須得提醒和珅稍加提防些。
“太太可知這字條是何人所傳?”
馮霽雯將紙條投入腳邊取暖的炭盆中,燃成灰燼。
“知道。”
她猜得到。
在這宮中消息如此靈通,且有意相幫又不可與她明見之人,只有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