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
他怎么來了?
嘉貴妃有著一瞬間的意外。
馮霽雯也愣了一愣,繼而轉頭望亭外望去——
涼亭外蜿蜒的鵝卵石小道之上,兩側花草掩映間,果真立著一人。
他身著一品鶴補尚書官服,身形頎長挺拔,只是縱然官袍加身,那一身的書卷氣卻仍未曾消減過,相融之下,既有身居高位者的沉穩內斂,卻又不乏讀書人特有的清貴之氣。
“請和大人過來吧。”嘉貴妃道。
那太監應了聲“嗻”,便躬身退出了涼亭而去。
片刻,和珅折身入了亭中,與嘉貴妃請安行禮。
縱是如此情境之下,嘉貴妃見了和珅,臉上也仍是掛著平易近人的淡笑,張口卻是略帶試探之意地詢問道:“本宮昨個兒還聽萬歲爺說和大人近來追剿白蓮教余孽頗有所獲,正是忙碌之時,近幾日來早朝都是免了的,不知今日怎生得了空閑進宮來了?”
“奴才今日進宮正因是手頭上有了些許進展,稟呈萬歲爺來了。”和珅面色一派平靜卻又有幾分肅然之感,道:“不過是方才途經了絳雪軒之時,偶遇著了靜云庵況太妃身邊兒伺候的玉嬤嬤匆匆趕來,說是八側福晉因故早產,又聽守在外頭的幾名太醫說了些大致情況,似與內子有些牽連,心中著實是掛心不下,這便貿然趕來察看情況了,如有冒昧僭越之處,還請貴妃娘娘勿怪。”
儼然一副聽說媳婦兒搞了事情出來,作為當家兒的,趕忙過來扛事兒的既視感。
可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得出來,這哪里是負責任來了,這成得是奔著護短兒來得吧…
這不,這才到哪兒啊,就看似不經意地站到媳婦兒跟前,把媳婦兒給擋在后頭了。
生怕別人碰她一手指頭似得。
馮霽雯抬起頭來瞧他。
“靜云庵中況太妃身邊兒伺候著的玉嬤嬤?”嘉貴妃卻是留意地問道:“怎會來了宮中?聽和大人方才之言,是去了絳雪軒的?”
自從上回況太妃意外保全住了一條性命之后,有此變數之下,她便常覺有幾分不安之感。
況太妃自離宮清修以來,三十多年之久,從未再踏足過宮中一步。
今日這玉嬤嬤怎生往宮里來了?
“據聞是太后娘娘身體抱恙,之前請太醫號過脈,又連吃了十來日的藥,也不見起色。想來約是這位玉嬤嬤有些獨到的醫術,故這才被請了來給太后娘娘診治。”
“太后她老人家近來是有些頭暈乏力,本宮亦是聽說了的,昨日也命丫頭去看過,回話道只稱是好了許多,卻不曾想是怕我憂心,未有如實相告,今日竟還請了玉嬤嬤入宮來看診,可見確是被這病纏的厲害了。”嘉貴妃一面說著,一面在心中打著思量。
太后向來不喜她,雖也未有如何針對,但關系素來是不妙的,昨日讓人那般回話,不必想也可知是敷衍之語。
可這并非關鍵。
眼下的關鍵是太后那邊顯然也已經得知王氏早產的消息了。
若不然,那玉嬤嬤無端之下也斷不可能往絳雪軒去,顯是得了太后的授意前往——
由此可見,此時消息多半已經在宮中傳開,只怕皇上也已聽聞了。
“太后娘娘洪福齊天,必能早日痊愈。”
嘉貴妃頷首。
“今日八側福晉一事,實乃內子之責。”和珅微微垂首,與嘉貴妃道:“內子此番雖為無心之失,過錯卻已鑄成,娘娘倘若責罰處置,和珅甘愿代內子領罪受過——”
乍一聽還真像是扛事兒來了…
馮霽雯都險些被他給唬住了,只當他是真的還沒弄明白情況,便急著要替她受什么過。
可轉瞬一想,這人從不白白吃虧,更別提是這等不清不楚的虧了。
這話八成是刻意說給嘉貴妃聽的。
“和大人言重了。”嘉貴妃聞言亦看向和珅,道:“此事還未查明前因后果,八側福晉究竟為何早產,原因尚不明確,眼下談什么責罰處置,皆是言之過早了。”
語畢又十分和氣地看向馮霽雯:“再者,和夫人方才所言也不無道理——區區花露水,應不足以致使已然穩固的胎像忽發早產才是,這其中因由,還須得細查才是。”
她是有心要偏袒馮霽雯的,可眼下事情已然傳開,她縱是想要偏袒,卻也不好歪曲事實真相,刻意包庇。
故而若真能證明馮霽雯方才之言屬實,王氏早產另有它因,哪怕這個它因所占不過之一,她都有法子護的馮霽雯周全。
今日是她請的馮霽雯入宮,和珅眼下又親自前來,雖說是甘愿領罪,但其意不言而喻。
這個面子,她無論如何都是要做的。
恰聽此時和珅說道:“方才只聽那兩名太醫稱問題是出在了內子身上的花露水之上,故而不知具體情形。而照此說來的話,確應詳查此事才是——若當真另有緣故,致使于八側福晉腹中胎兒不利,此事只怕是拖不得,還需盡早查實為妙。”
金溶月聞言眼底神色微變。
卻聽得永瑆怪笑了一聲,斜睨著和珅說道:“…我說和珅,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怎么說得好像是有人暗下使壞,有意陷害你家夫人不成?”
“十一阿哥所言不無可能。”和珅答得一本正經。
永瑆:“…”
他如此說為得不過是堵和珅的話兒罷了,見不得他這般要所有人都跟著他的意思來辦的模樣,卻不料反被他來了一句什么…他所言不無可能。
怎么就是他所言了?
還不無可能…
分明是自個兒的想法,推到別人身上去,竟能推得如此順口又順手…這世上怎么會有如此不要臉之人?
還不要臉的這么一本正經。
永瑆被堵了一口悶氣在胸口,又得了嘉貴妃的眼神警告,只得悶悶地轉過頭去,滿臉不悅地揮開折扇。
馮霽雯見狀卻有些想笑。
甭管是心機城府也好,或是一張嘴皮子也罷,但凡是有和珅在的地兒,誰想要占上風,除非只有一種可能——和珅有心讓著。
他若無心相讓,誰也甭想如愿。
縱被反將一軍,也不過只是一句話的事兒。
等等…
她這是在引以為傲嗎?
如此關頭,她怎還有心思想這些有的沒的?
真是分不清輕重的女人啊…
馮霽雯暗暗自我嫌棄了一番。
而嘉貴妃這廂就和珅而言,已然點了頭,即刻吩咐了宮女命人徹查今日但凡是由八側福晉碰過的飲食,以及今日景仁宮中可有異常。
“貴妃娘娘圣明。”和珅奉承了這么一句,卻又‘提醒’道:“起先既是有太醫斷言八側福晉之況乃是吸入了花露水所致,娘娘何不再請其前來問個究竟?”
“本宮也正有此意。”嘉貴妃看了一眼和珅,便與宮女吩咐了去請起先那兩名太醫前來。
絳雪軒中有太醫院扛把子薛太醫在,又去了個前輩級的玉嬤嬤,這兩名太醫本也就是守在外頭無事可做,此刻得了嘉貴妃召喚,自然是忙不迭地趕了過來。
“八側福晉情況如何了?”嘉貴妃問道。
“回娘娘…奴才二人過來之時,聽得薛太醫身邊兒的徒弟說,那位嬤嬤去了之后,給八側福晉用了針灸的法子…似乎是有些成效的,只是具體情形如何尚不可知啊。”太醫躬著身子答道。
“哦?”嘉貴妃眼中略閃過一抹意外。
照此說來,興許會有轉機也未可知。
“你二人可確定八側福晉早產,單單是因花露水當中的麝香所致嗎”
聽得嘉貴妃如此發問,那兩名太醫不由暗下交換了一記猶疑的眼神。
什么叫做…‘單單’是因花露水中的麝香所致?
這話問的嚴謹,他們自也不敢胡答。
“從八側福晉當時的脈象來看,確是胎元受損的跡象,加之當時亭中麝香之氣濃郁,想來…想來應是有一定的關系的。”
“麝香與牛黃對孕婦而言向來是極忌諱之物…”
兩名太醫小心翼翼地答道。
“說到如今不過皆是些模棱兩可之言!”嘉貴妃斥道:“何為有一定的關系?照此說來,你二人方才將責任一味歸咎為吸入花露水所致,實乃信口之言了?”
“奴才不敢…實是當時情況危急,且…”
“本宮不想聽那些無用的廢話。”嘉貴妃皺眉打斷了二人的辯解,“眼下只問你們可有法子確定八側福晉究竟因何而早產?本宮要的是真憑實據,而非是借著形勢隨口揣測之言!”
“這…”
這普天之下會致使早產的緣故多了去了,他們診得出脈象,卻要如何才能斷得出因由?
和珅拿余光掃了一眼兩名太醫,遂建議道:“若問題真是出在了別處,或多或少,必是能夠查得出蛛絲馬跡來的。今日但凡是八側福晉待過之處,所碰過之物,不如便由二位太醫帶人一一細檢一番,以求不留疏漏。”
若讓那些宮人們去查,到底比不得太醫來得細致無誤。
那兩名太醫一聽有這等‘將功贖罪’的機會,即刻都是松了一口氣,哪來還有不情愿的道理,只等著嘉貴妃點頭吩咐了。
不料卻有一道聲音趕在了嘉貴妃之前響了起來。
“倒不必如此麻煩。”那彥成身邊的小廝說道:“我想…我應是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了。”
眾人聞言皆側目看向他。
為什么大家都會覺得我上章的PS猥瑣??女孩子之間的友誼難道不該是非常美好的嗎?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