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節,晝長夜短。
雖然已至酉時三刻,雖然太陽已經落山,但天色卻沒有完全昏暗下來,街道上依舊還有來來往往的行人以及叫賣的小攤小販。
講經大會早已結束,從其他坊過來聽講經的百姓們,先前領取到煥生香之后,也都離開了建安坊,熱鬧非凡的小集市瞬間就冷清了下來,仿佛又回到了前兩天的那種狀態。
但建安坊外,隨著死魚復生之術以及煥生香神奇功效的相關消息的傳開,講經大會的余熱卻依舊在持續,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太原城內無數士族、豪紳,紛紛派出家仆,尋找領取到煥生香的百姓,并出大價錢將煥生香給收購走。一時之間,太原香貴!
而礙于士族、豪紳的權勢,或者心動于對方開的價錢,絕大多數領到煥生香的普通百姓,都將煥生香給賣了出去,算是發了筆橫財。
這讓那些沒有去建安坊參加法會的百姓們不由懊悔不已,那感覺,就像是“錯過了一個億”!
再說建安坊內,同福客棧,二樓各個客房都已經陷入了一片安靜,李泰、天蝎、安順山都躺下了,此刻天蝎甚至已經睡著了,但他畢竟是化氣巔峰的高手,雖然已經睡著,但只要周圍有一點風吹草動,他還是能夠瞬間醒過來的。
天字號客房內,香煙繚繞,李泰這會兒躺在床上雖然眼睛是閉著的,但他卻并沒有睡著,只是在假寐,小胖子知道今夜官府那邊必定會采取行動,他心中既是緊張,又是興奮,別看他平日里在突厥奸細面前表現得寵辱不驚、淡定自若,可他畢竟還是一個孩子,難免有少年心性,遇到這種事關生死的事情,他又如何能夠做到心如止水?
暮蛟此刻則是坐在了里間至外間的門口處,這個位置既能夠看清李泰,也能看清客房外面的情況,他先前已經將天字號客房的房門給打開了,所以坐在他這里是能夠看到房間外面的。房間外面一旦有風吹草動,他也能第一時間發覺。暮蛟對于自己選擇的這個位置還是很滿意的。
這會兒,暮蛟盤腿坐在了凳子上,這個時代沒有手機,也沒有電視,倒是有報紙能供人消遣,但暮蛟識字不多,給他報紙他也看不來,所以這漫漫長夜,他也唯有用打坐練功來消磨時間了!
只是隨著真氣在身體經脈中周而復始地運行,暮蛟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因為他發現自己的真氣在經脈中竟然有一種稍許遲滯的感覺,換句話說,也就是真氣運行的速度變慢了!
但變慢的幅度并不大,大約只有先前的九成多左右,暮蛟忍不住有些奇怪,他一遍又一遍地運轉著真氣,卻始終沒有發現問題的根源,他體內并沒有什么傷勢或者中毒跡象,身體也沒有什么不適,一切都看起來很正常。
“難道是這些天沒休息好,導致經脈淤塞、武道境界不穩?”
暮蛟想了許久,才給自己想出了這么個理由。
他這么想也不無道理,畢竟這幾天他睡覺的時間加起來都不超過兩個時辰,而且神經還一直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態,武者的身體素質雖然要遠遠好于正常人,但仍舊沒有脫離凡人的范疇,神經連續緊繃好幾天不休息卻絲毫不受影響的,那就不是人,而是修仙者了!
“看來后半夜得好好睡上一覺了,不然實在撐不住了!”
暮蛟在心中暗暗想道。
至始至終,他都沒有往其他方面去懷疑。
客棧一樓廳堂內,數十個突厥奸細此時正三五成群地圍在一張張桌子旁邊吃飯,他們可沒有李泰那么好的伙食待遇,他們所吃的飯菜都是自己人在客棧的后廚做的,這也是為了防止官府在他們的飲食方面做手腳,畢竟現在是非常時期,飯菜只有吃自己做的才算安心。
自抓住李泰后的第二天,玄夜就將客棧內的一百多號狼衛給分成了兩撥,這兩撥人白夜“兩班倒”,白天一撥人守在客棧外面,到了晚上,則是另一撥人在外面把守。
而待在客棧里面的人,在沒事的時候就可以坐在凳子上或者坐在地上靠墻小睡,此時再過一刻鐘,就輪到他們去頂替外面的明、暗哨去值夜了,所以這些人吃飯都吃的格外快,幾乎沒有人在吃飯的時候說話。
“唔,你們有沒有聞到什么味兒?”
就在這時,一個突厥奸細扒完了碗里的飯菜,用鼻子使勁嗅了嗅,皺眉疑惑道。
他旁邊的同伴聞言也嗅了嗅,隨即道:“唔,還真有!像是燒香的味兒,從哪兒飄來的?”
“是今天法會上那幫禿驢整出來的勞什子煥生香,應該是從魏王的房間傳出來的!”
曹安這時也吃完飯了,聽到旁邊人的議論,他下意識地抬頭望了二樓天字號客房一眼,然后開口沖那二人解釋道。
有人驚訝道:“煥生香?原來這就是煥生香,聽說這東西能夠增長生機、治愈舊傷呢,沒想到那魏王居然愿意敞開房門,給我們也聞兩口!”
顯然,白天客棧西面小集市的法會,還是有許多突厥奸細在暗中留意著的。
“這么神奇?那我也多聞兩口!”
一眾突厥奸細聽罷,紛紛全都放下了碗筷,仰著脖子,猛吸氣起來。
好一個大型吸“香煙”現場!
曹安見狀,沒好氣道:“神奇個屁!先前安老板已經證實,這煥生香根本就沒什么增長生機的效果,就是普通的安神香,不,這東西的功效甚至連普通的安神香都不如,都快點吃,外面的兄弟們都還餓著肚子在等著咱們去頂替呢!”
聽到這話,眾人才興致缺缺地放棄“吸香煙”,重新端起碗筷繼續吃飯。
曹安說的沒錯,客棧外面的確是有許多人在等著他們吃完飯出去“頂班”,話說這會兒大多數人肚子都快餓扁了,再加上這幾日他們睡覺的時間很少,絕大多數人此刻都是既餓又困,若不是意志力足夠堅強,他們早就堅持不下去了!
不過一想到再過一刻鐘就能進客棧吃飯、歇息,客棧外的一干突厥奸細瞬間就稍微有了點精神,他們都期待著這最后一刻鐘能夠快點過去,這狀態就跟快要放學的學生、快要下班的員工一樣,心思早就飛到別處了,順帶著,他們的警惕心也在逐漸消失!
以至于他們竟然沒有注意到,附近街道上的行人們大多都在急著回家,而先前法會開始的時候,出現在客棧周圍的那些賣西瓜的小販,討飯的乞兒,喝茶、賣茶的大漢,挑著扁擔的貨郎,推車的老漢,拉著馬車運貨的小廝,以及來來往往的行人或者駐留各個攤位的食客、茶客…全都還停留在原位或附近,完全沒有收攤或者離開的意思。
甚至這些人此刻還經常時不時地將目光掃向客棧外面的突厥奸細。
仔細感受的話,能夠感受到客棧附近的氣氛是有些詭異的,那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咻!”
“砰!”
就在客棧外突厥奸細放松警惕、客棧內剩余的突厥奸細在吃飯“吸煙”、天蝎在睡覺、李泰在房間歇息、暮蛟在守著李泰的時候,同福客棧西面上空忽然升騰起一支焰火,焰火在升至半空時轟然爆炸,這響聲和火光,別說是建安坊了,就算是建安坊附近幾個方的百姓,也能看到或者聽到。
守在客棧外面的一眾突厥奸細,聽到動靜后下意識地就抬起頭、望向西面上空炸開的那團焰火,一時間根本弄不清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行動!”
與他們下意識的茫然則不同,一直守在客棧周圍的那些“尋常人”,在看到西面上空的這一支焰火后,像是提前約定、商量好了一般,紛紛掏出自己的兵器或者暗器,朝著客棧附近的那些突厥奸細們縱身而去!
那些賣西瓜的小販,討飯的乞兒,喝茶、賣茶的大漢,挑著扁擔的貨郎,推車的老漢,竟然全都是武道高手!
二十五人持各色兵器,從客棧的四面八方,在同一時刻,朝著客棧附近六十五個明哨、暗哨沖殺而去!
顯然,這二十五人提前就知道了那些明、暗哨所處的位置!
“咻咻咻!”
西面戰場,只見一名黑衣青年人,在縱身而起的一剎那,三柄玄葉飛刀從他的手中激射而出,分別飛向了客棧西面的一處明哨、兩處暗哨,那三名突厥奸細都還沒反應過來,便直接被飛刀割喉,捂著脖子栽倒在了地上!
“敵襲!有敵襲!”
此時客棧外終于有突厥奸細反應了過來,并扯著嗓子大聲向客棧內的突厥奸細示警,凄厲的聲音響徹整個建安坊!
“噗嗤!”
只是這名突厥奸細話音剛落,一柄長刀便出現在了他的脖子上,“噗嗤”一聲,人首分離!
“唰唰唰!”
客棧內,正在吃飯的一眾突厥奸細聽到外面傳來的巨大動靜,紛紛豁然起身,手抄兵器,就要出客棧一探究竟;天字號客房內,李泰聞聲忽然睜開了眼睛,暮蛟則是面色一變,迅速起身,他提起真氣,就準備一個箭步朝著李泰所在的位置沖過去!
因為先前天蝎交待過他,一旦客棧外面有任何異動,他都必須在第一時間將李泰給控制在手中,只有掌握了李泰這個重要人質,他們才有活命的資本!
旁邊房間的天蝎,在聽到外面動靜的第二時間,也從床上坐了起來,之所以是第二時間而非第一時間,是因為他睡得比較沉,之前睡覺的時候,天蝎也擔心外面會出變故,所以他也是開著房門睡覺的,這樣一來,外面一旦有異動,他能第一時間聽到,也能第一時間沖出去。
但事與愿違,這幾日天蝎的心弦一直都繃的很緊,而且一直沒有時間休息,傍晚一挨著床,他立馬就睡著了;再加上…,天蝎抽了抽鼻子,聞著空氣中殘留的煥生香氣味,他不禁皺了皺眉,心道這安順山還真是個“庸醫”,這煥生香明顯具有很強的安神助眠功效,竟然被對方給說成助眠功效很淺?
沒錯,天蝎認為自己沒能第一時間起來,主要是拜煥生香所賜,是煥生香讓他睡得太沉了!
當然這都是一瞬間的念頭,天蝎起床之后,動作絲毫不停,立馬提起真氣,就要朝著旁邊的天字號客房奔去!
客棧外面的狼衛的死活,他并不關心,亦或者說沒有時間去關心,他必須在第一時間趕到李泰的身邊,并將李泰的小命攥在手里!
就在客棧內正在吃飯的突厥奸細提起兵刃準備出去支援、在暮蛟準備提氣奔至李泰床邊、在天蝎準備以輕身功法盡快趕到天字號客房時,客棧的西面忽然傳來一個聲若洪鐘、莊嚴神圣的聲音:
“萬象歸我,森羅為悵,往生凈土,永墮癡妄!”
浩蕩的聲音如龍嘯九天,又似遠古的神魔之音,讓客棧內一眾人等的心神都處于一種混亂的狀態,根本無法躲閃。
客棧內正提起兵刃、準備出去支援的數十號突厥奸細,在聽到這神魔之音后,直感體內真氣頓時變得紊亂起來,而且頭痛欲裂,他們紛紛腳步一頓,忍不住用雙手壓住直突突的太陽穴;
準備以輕身功法盡快趕到天字號客房的天蝎,被這神魔之音洗禮,頓覺體內真氣逆行,他一個運氣不暢,直接飛身栽倒,并狠狠地撞在了墻根上,一時間差點痛暈過去;
而天字號客房內,正準備提氣奔至李泰床邊的暮蛟,受到這神魔之音的影響更加猛烈,他直感渾身真氣猛然逆行,并且直沖百會,這一刻,暮蛟感覺自己的腦袋要炸掉了,奇經八脈也被體內紊亂的真氣給沖了個七零八亂,他再也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徹底暈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