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一百二十一章 誓言
“…可汗！如今謠言也散播出去了，寒霜也降了，草原上的牧民們也都紛紛躁動、私下里對頡利議論紛紛，但其他部落的首領，怎么都沒動靜啊！尤其是包圍咱們的十部聯軍，依然沒有撤軍跡象啊！”
突利牙廷，倪屬拓和突利正在分析草原如今的形勢，這時，倪屬拓有些惆悵地說道。
話說昨天早上看到草原上白茫茫的一片白霜之后，他和突利高興的差點要蹦起來，要不是時機不對，他們都想設宴犒賞三軍、來一個不醉不歸了！但他們的興奮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起初預想的局面并沒有出現，草原上那些對頡利不滿的部落沒有趁機起兵發難，頂多就是部落里面的牧民因為天降寒霜的事情而對頡利議論紛紛罷了，真正有實質性動作的部落一個都沒有！
這可把突利跟倪屬拓給急壞了！
因為草原能不能因此生亂，可是直接關系著他們能不能逃出包圍、順利南下投奔大唐的啊！
所以兩人的心境，從昨天早上的興奮、到午后略微不安，再到今天，他們甚至有些著急了！
“…咄苾統治草原多年，麾下實力遠非任何一個部落可比，再加上這些年他為了統一草原，不知覆滅了多少部落，手段極其殘忍，草原各大部落現如今誰不忌憚于他？
雖然天降寒霜的預言實現令咄苾在草原上民心盡失，一些部落也因此而蠢蠢欲動，但一個或者幾個部落的力量始終太過于渺小，在沒有聯合夠足夠的力量之前，那些部落的酋長們是不敢明著反抗咄苾的！”
突利目光陰郁地看了帳外一眼，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徐徐道。
他其實也一直在等待外面的人傳來草原動亂的消息，但理智告訴他，事情的進展不可能那么快，因為頡利的實力實在是太強大了，那些部落的酋長們都不是傻子，不可能因為一個預言就直接跳起來要反抗頡利，那樣與找死無異！
現在大伙兒都在等，等有人帶頭振臂一呼，那個時候，草原或許才會陷入真正的動亂！
“可汗的意思是，咱們還得繼續等？”
倪屬拓聞言，瞪了瞪眼，一臉焦急道。
突利淡淡道：“沒錯，眼下我們只能等！”
倪屬拓急道：“可是，部落的勇士們撐不了多久了啊！咱們口糧，恐怕最多只能再支撐三日，三日之內，我們要是不能突出重圍、并與南面草原外的唐軍匯合，咱們這十幾萬人就算不被大可汗的人馬殺死，也會餓死的！”
“只能支撐三日嗎？”
聞聽此言，突利的雙手忍不住攥緊，他其實比誰都要著急，但著急有用嗎？他手下的部眾已經被十部聯軍、合計三十幾萬勇士給團團包圍，他這時候就是困籠之獸，只能期待籠子外面的獵人們打起來，然后自己好趁機逃走！
他只能等！
縱使明知自己這邊已經糧草不夠，也只能等！
不是他不想派人突圍，先前他的人無數次想要從包圍圈之中打開一道缺口，但最后均已失敗而告終，并且損失慘重，眼下若是再強行突圍，只會增加傷亡，結果不會有任何改變！
“唐儉那邊，可有什么動靜？”
沉默良久，突利忽然開口問道。
“回可汗！那唐儉自換了營帳之后，日子過得比以前更加逍遙！咱們還在擔憂前線消息，可他倒好，成日美酒佳人相伴，過得好不自在！”
一聽到突利提起唐儉，倪屬拓頓時一臉的憤憤不平，他忍不住開口指責道。
話說，昨天早上天降寒霜之后，突利自知計劃成功大半，心情愉悅無比，于是便命人將唐儉等人安頓在最好的營帳，給他們最好的食物、最好的美酒，還有部落中最好的美女也都派過去服侍他們，簡直就把唐儉給奉為了部落里的座上賓！
相比于最開始時唐儉所受到的待遇，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沒辦法，親眼見證天降寒霜預言實現后，突利知道自己脫困有望，等他脫困之后呢，他還要率部歸降于大唐，而唐儉不管怎么說都是大唐莒國公，是朝廷重臣，等他歸降于大唐之后，他不可避免地會在許多地方仰仗唐儉！
因此對于唐儉，他不得不小心侍候著！
倪屬拓一臉的憤憤不平，而突利在聽到倪屬拓這番話后，陰郁的臉色反而變得緩和了起來，他喃喃自語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啊！”
他心道只要唐儉還淡定從容、沒有亂了陣腳，就說明局勢還沒有惡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要知道先前將天降寒霜的預言散播出去時，他的心里可是比現在還要沒底，但當時唐儉卻一副老神自在的樣子，一點都不擔心預言會不會成真，最終結果呢，老天爺果然趕在了七月之末，在草原上降下了寒霜！
一聯想到這個，突利躁動不安的內心，突然就安定下來了！
他現在對于唐儉已經有了一種蜜汁自信，只要唐儉不亂，他就不會亂！
“什…什么？”
倪屬拓隱約聽見突利喃喃自語的話語，他不由瞪大了眼睛，一度懷疑自己是聽錯了。
心道唐甲那老家伙在他們營地里面逍遙快活，怎么在可汗眼里還成好事兒了？
突利搖了搖頭，沒有多做解釋。
就在這時，營帳外傳來一個聲音：“啟稟可汗，薛延陀部咄摩支將軍求見！”
“咄摩支？”
聞言，突利頓時身子一震，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他與倪屬拓對視一眼，隨即連忙坐直了身子，對帳外吩咐道：“請咄摩支將軍進來！”
咄摩支，既是薛延陀部的大將，又是夷男的侄子，雖然只有十幾歲，但自幼一身神力，不僅在部落年輕一輩中罕有敵手，軍中比他年齡大的，也很少有人能夠打得過他。
所以咄摩支年紀輕輕，便成為了夷男頗為倚重的大將！
（按照歷史進程，在唐滅薛延陀之后，剩下的薛延陀人支持咄摩支為伊特勿失可汗，以圖恢復薛延陀。但唐朝和鐵勒諸部都不承認，李二派李勣進攻咄摩支的駐地，指示：“降則撫之，叛則討之。”李世勣至郁督軍山，其酋長梯真達官帥眾來降，暗中卻圖謀再起，李績遂縱兵討擊，斬殺五千余人，俘男女三萬余口，將咄摩支帶回長安）
突利在聽到咄摩支求見后，心中便猜測薛延陀部那邊應該會有所動作，只是他卻想不明白，夷男這時候派咄摩支過來究竟所為何事？難道對方現在已經做好了全面對抗頡利的準備了嗎？要不然夷男怎敢這么堂而皇之地派人來此？
“咄摩支見過小可汗！”
沒讓突利等多久，在他沉思的間隙，帳簾被掀開，外面走進來一名扎著小辮子、皮膚略顯古銅色的年輕人，正是咄摩支。咄摩支進帳不卑不亢地給突利行了一禮，道。
“咄摩支將軍不必多禮！”
突利虛抬右手，待咄摩支直起身子后，他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不知咄摩支將軍此來，究竟所為何事？”
他之前跟薛延陀部沒有多少交集，對于咄摩支更是不熟了，只是聽過其名，真人倒還怎么見過，就更加談不上什么交情了，所以突利此刻也就不想耽擱時間去寒暄，而是直接問正事。
那咄摩支倒也是個爽快之人，聞言嘴角噙起一抹微笑，然后向突利抱拳道：“咄摩支此次前來，是向小可汗傳達我薛延陀部的善意來的！”
“善意？咄摩支將軍這是什么意思？”
帳內，突利聞言眉頭一挑，忍不住道。
話說薛延陀部的數萬兵馬還在外面包圍著他們呢，咄摩支竟然說是帶著夷男的善意過來的，這話聽上去就有些搞笑。
咄摩支不慌不忙道：“小可汗切莫誤會，在下此來，的確是帶著酋長的善意而來！現如今小可汗所部人馬傷亡慘重，而外面又有十部聯軍包圍，在沒有糧草補給的情況下，相信要不了多久，小可汗所部的人馬就會遭遇缺水缺糧的困境！”、
“哼！你如果是過來勸降的，我勸你還是免了！就算戰至最后一兵一卒，我們也不可能投降！”
聽到這里，站在一旁的倪屬拓忍不住冷哼道。
“這位應該是倪屬將軍吧？”
咄摩支看了一眼倪屬拓，很快就辨認了出來，因為之前他們曾經在戰場上交手過，他朝倪屬拓抱了抱拳，然后道：“倪屬將軍誤會了，咄摩支并非是過來勸降，而是來幫助小可汗突出重圍、離開草原的！”
“什么？”
聞言，突利和倪屬拓均是瞪大了眼睛，二人震驚了好一會兒，突利才沉聲問道：“這是夷男的意思？”
咄摩支搖了搖頭，見狀，突利和倪屬拓均是面色一變，心道好你個誰知咄摩支開口道：“這不僅是我們酋長的意思，更是鉄勒十部所有首領的意思！”
“什么？”
突利和倪屬拓聞言頓時互視一眼，心道莫非鉄勒十部已經達成共識、要一同反抗頡利了？真若如此的話，那說明先前他們的分化之計是已經生效了啊！
“咄摩支將軍，還請將話說的明白些！”
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激動，突利看向咄摩支，沉聲說道。
淡定，越到這個時候，他便告誡自己越是要淡定，他很清楚，咄摩支今日此來肯定還有其他目的，因為鉄勒十部的酋長們如果真達成共識了的話，大可以直接撤軍，根本沒必要多此一舉！
“事情很簡單，我們酋長已與其余鐵勒諸部達成共識，只要小可汗愿意向長生天起誓，保證歸降大唐后可以帶著唐軍返回草原、進攻頡利，并將賀邏鶻交給在下帶回薛延陀部，鐵勒各部就可以立即撤掉外面的軍隊，讓小可汗所部全部安然無恙地離開草原！”
咄摩支抬頭看向突利，不緊不慢地說道。
這其實就是夷男耍的一個“小聰明”了，今早十部酋長聚會議事，眾人達成共識、決定共同抵抗頡利后，便各自返回各自的部落，與此同時，夷男派咄摩支騎快馬趕往突利的牙廷。
由于其他部落的酋長回到部落后，首先肯定是要找心腹商議一番對策（就像契苾何力一樣），然后才會派人到突利牙廷外傳令撤軍，再加之咄摩支單人單騎，速度不知要比那些部落酋長們快了不知多少，所以在鐵勒諸部酋長剛回部落的時候，咄摩支便已經趕到了突利的牙廷！
夷男也很清楚，他的那條驅虎吞狼之計能不能順利施行，其關鍵就在于突利率部歸順大唐后，能不能盡快引唐兵入草原進攻頡利了！所以他必須得讓突利在離開草原之前，以長生天的名義發誓，并讓突利將其兒子阿史那賀邏鶻留在草原當“質子”，如此一來，他就不怕突利歸順大唐后不回草原找頡利復仇了！
聽到咄摩支前半段話，突利和倪屬拓均是心中一喜，心道果然不出他們所料，鐵勒諸部已經準備聯合對付頡利了，但聽到后半段話，尤其是那句將賀邏鶻交給咄摩支帶回薛延陀部的時候，突利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其實讓他發誓這倒沒什么，他本來就與頡利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夷男不提醒他，他歸降大唐后也想帶兵入草原攻打頡利，但，讓他將自己的兒子留在草原，這讓他如何能忍？
那可是他的獨子啊！
他倒是不擔心夷男敢對賀邏鶻怎么樣，他主要是擔心鉄勒十部在反抗頡利的過程中被頡利輕易擊敗、并屠滅全族，那樣一來，他兒子待在薛延陀部豈不是也要遭受池魚之殃？
但如果不答應，他部下的大軍和族人，可就錯過了一次絕佳的突圍機會了啊！
“哼！夷男真是欺人太甚！真當我部十萬勇士是好欺負的不成？”
突利陰沉著臉，正猶豫不定時，一旁的倪屬拓卻忍不住出聲憤怒道。
中原有句話叫做君辱臣死，草原這邊雖然沒有這么強的忠君觀念，但眼下咄摩支竟然想要突利留下親生兒子當質子，倪屬拓作為突利屬下，還是沒來由地感受到了一陣屈辱，這個委屈，突利能忍，他可忍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