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主,刺殺獨孤信失敗,讓他給跑了!”
同福客棧,天字號客房,一名勁裝男子低著頭、微微躬身,向站在窗邊的那名身穿白衫、手持羽扇的中年人抱拳道。
中年男人沉默不語,仍舊自顧自地看著窗邊的景色,就好似沒聽見有人在他身后說話一樣。
勁裝男子神色一緊,聯想到眼前這位平日里所展現出來的狠辣手段,他的眸中,不由閃過一絲慌亂,于是他連忙又道:“因為關鍵時候王家的暗衛和府衙的衙役趕了過來,屬下等人不得不撤退!不過那獨孤信中了屬下兵刃和暗器上的毒,就算被王家和官府的人救下,想必也活不久!”
這番話,自然有想為自己一行人開罪的意思。
聽他這番話的意思,先前在南巷刺殺獨孤信的那群刺客首領,定是他無疑了!只是這家伙從一進門就一直低著腦袋,任誰也看不清他的樣貌,只是隱隱約約能夠感覺到這人的年紀肯定不算大!
而窗戶旁邊的那中年男子,此時仍舊沒有說話,亦沒有轉身,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從他身上慢慢傳來。
勁裝男子再也忍不住,連忙單膝跪地,道:“屬下辦事不力,未能完成任務,還請衛主責罰!”
“呵?好一個辦事不力!”
那中年男子終于轉過身,他一邊搖著羽扇,一邊聲音清冷道:“我給了你二十一名高手,你自己本身也早已晉升宗師境,這么多人刺殺獨孤信一人,卻沒能得手?你當我這里是養廢物的地方嗎?”
中年男子聲音雖然平淡,但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他語氣里面隱藏的憤怒,不過他卻始終在盡力控制著自己的音量。
畢竟這里是客棧,他若是太過于大聲的話,難免驚動到旁邊房間的人。
聞聽此言,勁裝男子的額頭上頓時冒出了一層冷汗,他連忙道:“是屬下一時大意,沒能在第一時間了結獨孤信,以至于他被人救走!不過屬下自信自己兵刃、暗器上的毒無人能解,最遲明日太陽落山之前,衛主一定會聽到獨孤信的死訊!”
中年男子收起折扇,在窗前踱了兩步,然后道:“好吧!我再姑且信你一次!明日太陽落山之前,獨孤信若是不死,那我就拿你是問!”
“是是是!”
勁裝男子連忙應是。
中年男子此時將目光投向他,饒有深意地說道:
“玄夜,你應該知道,我們狼衛從來不養廢物,你雖然是宗師境高手,但行事一向喜歡拖泥帶水,長此以往,恐怕連我也難以保住你!你看看天鷹,暮蛟,云蝎,他們三人雖然實力略遜你一籌,但這次卻能在一眾王家暗衛中擊殺目標、并全身而退!
這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成功完成任務了,我希望你記住,咱們狼衛從不缺高手,咱們缺的是會做事的人!你若想活命、想出人頭地,那就不要再給我犯錯!聽明白了嗎?”
玄夜,原來這名刺客的名字叫玄夜,而且聽這個中年男子方才所言,似乎他們都是來自于一個名叫狼衛的組織,只是這天下幾乎沒有人知道這個組織是做什么的、效命于誰、什么時候成立的以及具體位置在哪兒。
不過中年男子這番話卻是有失偏頗,之前要不是這個名叫玄夜的宗師級刺客,將王家暗衛中的最強戰力——王成武給吸引了過去,就憑那三名化氣巔峰的刺客,根本不可能順利殺掉康昌安并且全身而退!
“是!屬下明白!”
玄夜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然后抱拳應道。
誰能想到,堂堂一名宗師武者,卻會對一名看似不通武藝、手無縛雞之力的中年文士卑躬屈膝?這一幕若是傳揚出去,也不知天下人會對這中年文士的身份做出何種猜測?
“刺殺的時候,你們可有泄露自己的身份?”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再次開口問道。
玄夜并沒有立刻回答,他先是頓了頓,然后才回道:“沒有!屬下等人一直都是蒙著面,獨孤信、王家暗衛還有府衙的衙役,都不曾看到我們的臉!”
其實在刺殺過程中,玄夜等刺客還是露出了一個破綻的,那便是他們當時先是說的突厥語,隨后玄夜又開始說漢話了,這種反常的表現,一定會引起獨孤信的重視。不過玄夜料定中了毒的獨孤信必死,而且對方即便是抓住這點,也根本查不出什么,所以他此時便沒有將這個事情拿出來說。
“那就好…”
中年男子滿意地點了點頭,道。
“衛主,據屬下等人查探得知,魏王和獨孤信今日早些時候去了龍山,之后他們又回到城中,不過他們回來后,又有更多的炎黃書院師生再次去了龍山!此刻獨孤信重傷瀕死,正是他們防御力量最弱的時候,屬下要不要帶人去龍山將上面的炎黃書院師生給抓回來?”
見中年男子不說話,玄夜試探性地問道。
他之所以如此積極,完全是想找機會將功折罪。別看他先前跟中年男子承諾獨孤信必死時承諾的信誓旦旦,可他心里卻并沒什么底,雖說以前中過他兵器毒的人全都死了,但萬一獨孤信這邊發生奇跡了呢?那他必定會受到中年男子的懲罰!與其如此,他倒不如提前立一些功,后面好將功折罪!
聞言,中年男子皺了皺眉,沉吟片刻后,他卻搖頭道:“不可!那些炎黃書院的師生身邊都有不少北衙禁軍,北衙禁軍的實力絕非王家暗衛所能比的,當前我們在城中潛伏的力量還不足以跟禁軍正面硬碰硬,必須避其鋒芒,在暗處尋找機會,伺機而動!”
“是!”
玄夜悶聲應道。
隨即,他又道:“衛主,經過早上的兩場刺殺,現在太原城內已經全面戒嚴,而且并州大營中也出動了不少兵馬,正在城中搜捕我們的下落,我們要不要換個地方?”
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同福客棧天字號客房,不僅裝潢豪華,而且內部空間極大,里間外間加在一起,足足有四五間屋子,完全就跟一棟獨門宅院一般!當然,更重要的是,如今被官府羈押在大牢的重犯朱邪晟,之前就是住在這件客房!
所以,玄夜才會建議換個落腳的地方!
“換個地方?為什么要換地方?”
中年男子輕笑一聲,搖頭道:“你沒聽說過,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嗎?接下來王家和州府衙門的人,搜索的重點肯定是各大民坊,即便搜到這兒來了,他們也查不出什么!”
不得不說,這家伙真是夠膽兒大的,話說正常人若想潛伏在太原城中搞事情,肯定會租一間偏僻的宅院落腳,客棧這種地方,畢竟人多眼雜,更別說他現在所住的這間客房還是一名官府嫌犯剛剛住過的了!
玄夜聞言沒有再勸,只是他有些不解道:“衛主,咱們今日如此大動干戈,難道就是為了殺一個康昌安…和獨孤信?現在滿城戒嚴,對咱們接下來的行動很是不利啊!”
“哼!只有把水攪混了,魚兒才會出來游動,我才能知道魚兒在哪兒、要往哪兒去!”
中年男子輕搖羽扇,自信一笑道:“呵呵,這康昌安的身份可不像是表面上那么簡單,他如今死在太原城,死在王家暗衛的重重保護中,接下來該頭疼的是太原官府,是王家,而不是我們!
而且這只是一番試探,試探這群魚兒來太原的目的!不過現在已經不需要試探了,有人已經前來告訴了我們答案!真是有趣,看來這群魚里面,還是有聰明的!”
這番話說的很隱晦,但玄夜卻是聽明白了,他試探性地問道:“衛主,那王…那個人到底可不可信?他會不會出賣我們?”
中年男子眉頭輕皺,片刻后他淡淡一笑道:“他若是想出賣我們,便不會如此大費周折了!說到底,他和我是一路人,一個不想被這一座小小的太原城困住的人!他也是個聰明人!而且,有他在暗中幫助我們,我們更容易成事!”
說到這兒,中年男子轉身看向玄夜,一臉嚴肅道:“你現在回去看住他們,讓他們把兵器都給埋好,這兩天都謹慎些,莫要生事!我稍后會飛鴿傳書,將這里的事情告知于可汗,相信可汗定會對這里的事情感興趣,我們就先潛伏在城中,伺機而動吧!”
飛鴿傳書,大可汗!
中年男子的這番話,其中隱藏的信息量不可謂不大!僅憑大可汗這三個字,便說明他所效忠的并非中原勢力,很有可能是突厥的大可汗頡利!而這家伙不僅會說流利的漢話,而且竟然還懂飛鴿傳書,顯然是地地道道的中原人無疑!
一個中原人,為何要為突厥可汗效力?而且他在突厥的身份似乎也不低,此人究竟是誰?
這里面有著太多太多的疑團,等待著李泰等人去解開,若是不能解開,只怕他們此行的任務,恐怕難以完成!
“是!屬下遵命!”
玄夜躬身領命,正欲抱拳離去,中年男子卻又叫住了他:“等等!”
玄夜頓住腳步,中年男子淡淡道:“這兩日如無要緊之事,盡量別來這兒煩我!”
“…是!衛主!”
玄夜應了一聲,轉身離去。房門“吱吖”一聲被人從里面打開,又被人從外面給關上,房間內再次恢復了平靜,只有茶香繚繞!
“吱吖!”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再次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名身材高大、眼睛猶如夜鷹一般炯炯有神的男子走了進來,徑直奔向里間。
“衛主,方才得到消息,驛館那邊,他們請來了全城的名醫,其中包括太原城內的呂半仙,還有城北回春堂的公孫良,據說這二人是太原附近遠近聞名的神醫,比之那神醫孫思邈,也只遜色半分,所以屬下估計,獨孤信很有可能死不了!”
來到里面,見中年男子正坐在坐榻上品茶,那身材高大的大漢連忙躬身抱拳道。
“行了!我知道了!”
中年男子不急不緩地咽下口中茶水,然后放下茶杯,淡淡地說道:“玄夜這個蠢貨,空有一身好功夫,卻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遠不及你們三兄弟!”
高大男子聞言,眼角閃過一絲喜色,他連忙低頭抱拳道:“衛主過獎,替衛主和可汗效命,是我們三兄弟的榮幸,我等自當會盡心盡力為衛主做事!”
“嗯!好!”
中年男子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道:“天鷹,待此間事了,我會提拔你來做狼衛副首領,待他日我助可汗謀得中原,我成為國師,這衛主就是你的了!屆時,你將一生富貴,與國同休!”
高大男子頓時就被眼前這個男人所描繪的美好未來給迷住了,但片刻后他又清醒了過來,連忙道:“天鷹不敢!這狼衛的衛主,永遠只有一人,天鷹不敢僭越!”
中年男子眸中流露出一絲贊賞,他笑了笑道:“好了!你退下吧!順便將這消息告知玄夜,讓他自領三十鞭子,告訴他,這次任務失敗、沒能殺了獨孤信,我先暫且留他一命,下一次若是再失手,可就沒有這么好的運氣了!”
其實獨孤信死不死對于他來說無所謂,重要的是要把康昌安殺了,不過借此來好生敲打敲打下屬,對于他來說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是!衛主!”
高大男子嘴角輕輕勾起一個弧度,然后抱拳告退。
“什么?太原城出了刺客,獨孤信遇刺身受重傷?”
皇宮西苑,李二糾結良久,他先讓長孫皇后做好心理準備后,才將方才得到的情報跟長孫皇后說了出來,長孫皇后一聽,一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豁然起身,一臉驚駭道:“那豈不是說,青雀如今在太原城非常危險?”
這一刻,長孫皇后差點被嚇暈了過去,她的腦海之中,不由自主地又浮現出了那個夢境,那個真實的讓她想要窒息的夢境,她雖然想盡辦法想要改變,但事實卻正一步一步地朝著那個夢境去發展,而她只能在一旁看著,而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