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漫來到廳屋,請站在東側間門口的丫頭向長公主稟報一聲,她按摩完了。
長公主本想叫陸漫進來問問老駙馬的情況,但想到孫子因為她被氣得去軍營受苦,又煩燥不已,冷聲說道,“讓她回去吧,明兒再來。”
不知他們祖孫說了什么,長公主的態度突然變了。
陸漫滿懷心事的回了蘭汀洲。她等到吃晚飯,也沒等到什么通知,心里不由一松,看來姜展唯是不會來了,她暫時安全了。
而一直望著門口的綠綾卻失望不已。她以為長公主認可了三奶奶,三爺今天就會來這里同三奶奶圓房。
她看著笑起來的陸漫說,“三奶奶,虧你還笑得出來。三爺今天回府了,他都沒來這里。”
陸漫道,“笑話,為什么一定要他來這里?”
綠綾跺腳低聲道,“三爺不來,三奶奶的地位就不牢靠,別人就會看輕三奶奶。”
陸漫沒理綠綾。姜展唯那么恨自己,連背影都讓人膽寒,來了,弄不好會比別人更加踐踏她。而她現在是最艱難的時候,四面楚歌,腹背受敵,根本沒有還手之力。最好等到老駙馬的病大好,再面對那個男人,她的抵氣會足得多。
第二天一早,去廚房拿飯的紅綾帶回來一個勁爆消息,姜展唯離開欽天監投軍了。
這個消息把陸漫震得差點從錦凳上跳起來。那姜展唯此時去投軍又是因為她嗎?自己已經背負了那么多,這次又加了一條罪過,那些人豈不是更恨自己了?怪不得昨天下午長公主的態度又變惡劣了。
綠綾氣得一下紅了眼圈,哽咽道,“三爺怎么能這樣!三奶奶的境遇已經夠艱難的了。”
紅綾也嘆道,“三爺此時去投軍,可害苦了…”她看了看陸漫,沒敢往下說。
辰時末,陸漫忐忑不安往鶴鳴堂走去。她穿著淡紫色繡寶相花紋半臂,白色中衣,月白色百褶長裙,頭上只插了一根玉簪兩朵珠花。也沒怎么化妝,只抹了點淡淡的胭脂和唇脂。其實她連這個妝都不想化,但這個時代的世家大族里,若女人不化妝就出門是要被人嘲笑邋遢的。
她眉頭輕皺,腳步遲緩,心里不住哀嘆。好不容易在絕境中燃起希望,卻又被人澆了一盆涼水,沒有比這更令人沮喪的了。
她剛走上鶴鳴堂后的那條甬道,從另一條岔路里走出一個男子來。
那個男子十五六歲,或者說他少年更合適。他身穿石青色繡團花罩甲,牙色提花中衣,戴著八寶紫金冠,五官俊美,目光清澈,淡雅飄逸。只是有些瘦弱,寬大的衣擺被晨風撩起,更顯得風流韻致。臉色不好看,還咳了兩聲。
即使這樣,陸漫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個極俊美的古代才子形象。這個年紀的爺們,不是四爺就是五爺。他們兩個今天不是應該在國子監上學嗎,怎么會在家里?再一聽咳嗽聲,八成是有病請假在家。
那個人看見陸漫微微愣了愣,大概猜到她是誰了,還停下給她躬了躬身。
這是長公主府第二個對她還算和善的人,第一個是姜玖。陸漫本來就對他印象頗佳,見他又這么有禮貌,印象更好了,也趕緊屈膝給他福了福。
那人就快步走去了前面。
這個背影和姜展唯的背影完全不同,這個背影寬緩和柔,而那個背影鋼硬似鐵。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用在他身上再恰當不過了。
陸漫和綠綾的步履更加緩慢,望著那背影跟她們越拉越遠,繞過鶴鳴院的院墻。
姜展玉快步走著,又用手握拳抵住嘴唇輕咳了幾聲。沒想到這個女人會這么妍麗,特別是那雙恬靜的眼眸,還有那層淡淡的,化不開的愁霧…有這種眼眸和氣韻的女子,是不應該蠢笨的,或許她真有什么不得已的事才讓她想不開上吊。
這樣的女子,哪怕出身低微,哪怕使使小性子,也是美好的,也不應該嫁給自己。
之前他還埋怨父母偏袒自己把她推給了三哥,覺得應該自己娶她而解放其他兄弟。反正嫁給自己的女子都會不幸,不如就娶那個德行不太好的陸姑娘。現在看來,是自己想岔了,這么美好的女子若真嫁給自己,那才是沒天理了…
但一想到投軍的三哥,他的心情又矛盾起來。
陸漫剛一轉過院墻,見那個少年已經進了鶴鳴堂的垂花門,聽見守門的婆子喊他“五爺”。
原來是五爺姜展玉。
綠綾小聲嘀咕了一句,“天吶,五爺長得可真俊,是奴婢看到的最俊的男人了。”又笑道,“都說長亭長公府里的爺們都長得像駙馬爺,俊俏儒雅,那三爺一定也非常俊俏了!”
陸漫嘆了一口氣,這丫頭還在做白日夢,那姜老三再俊俏關她什么事,至于她這么樂呵嗎。
主仆二人直接去了老駙馬臥房。
長公主坐在床邊的官椅上,拉著姜展玉的手說著話,“…去吧,年紀輕輕的,別想那么多,好好調養身子。邱老大夫醫術好,定能治好的。去了那里,要少看書,別累著。什么舉人,進士,這些功名于咱們這種人家也沒太多用。等你念完了國子監,祖母去求你皇舅外祖父,給你謀個好缺。”
長公主說一句,姜展玉笑著應一句。聲音清潤溫和,像緩緩溪流。
叮囑完了,長公主又吩咐一旁的婆子,“去,把本宮那支昆侖百年血靈芝拿出來,送給邱老大夫,謝謝他幫著展玉。”
姜展玉趕緊躬身拒絕道,“孫子怎么當得起,那百年靈芝留著給祖父用,我娘已經準備了許多送邱老大夫的禮物,也有好些上等藥材。”
長公主笑道,“你祖父還有其它的。”
陸漫過去給長公主行了禮,又給姜展玉福了福,叫了聲,“五爺。”
長公主對陸漫極其不善,冷著臉“哼”了一聲。陸漫覺著,若不是因為自己對老駙馬有大用,說不定會立馬會用茶盅把她腦袋砸個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