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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六章:伏魔

  (文學度)

  (開了本新書《龍蛇志異》,有興趣可以去翻翻,現在投資,回報很大哦。至于本書,我盡量會有始有終的,請各位看官放心!)

  城西門外數里地,本來有村莊鄉鄰,阡陌田野,只是后來遭逢戰禍,成為廢墟。雖然州府重立,但這些地方依然難見人煙——人口的大量喪亂,以及逃離,絕不是短時間內便能恢復過來的。倒是林木郁蔥,無人砍伐,草叢過人膝,越發顯得荒涼。

  “嘎嘎!”

  有鴉雀從一個破敗的祠廟里受驚,飛騰起來,驚叫著,掠向附近高大的樹木中,躲了起來。

  官道傳來馬蹄聲,一隊人馬馳騁而至,約有十數騎,中間簇擁著一身輕鎧的涂山猗。但見他面如冠玉,英氣逼人。

  來到此地,涂山猗環目四顧,伸手示意,馬隊即時停頓下來。

  突然間,四下變得寂靜無聲,就連躲進樹蔭里的鴉雀都仿佛被無形的手扼住了頸脖,再發不出任何鳴叫。

  寂靜得讓人心驚。

  涂山猗雙目微微一瞇,冷聲道:“牠來了。”

  旁邊的端木雨墨吃驚:“這么快?”

  涂山猗抬頭看看高遠的天空,慢慢道:“這便是真正的妖魔…”

  話音未落,就見前面路頭轉出一道高大非常的身影,一頭赤黃亂發,可不是那黃家老四么。

  “戒備!”

  端木雨墨一聲令下,十數騎立刻散開,形成一個奇怪的陣勢。他們座下駿馬,都用布巾塞住了耳朵,免得被黃家老四的吼聲嚇到。但涂山猗說了,這個辦法只是權宜之舉,未必真得管用。戰馬是活生生的,除了聽覺,還有其他的感覺,當它們感受到妖魔氣息,一樣會驚慌失措,根本不受駕馭。

  這是沒辦法的事,動物的天性,受壓制太厲害了。

  黃家老四手中持一根木棍,棍上穿著一頭野鹿,竟還活著的,在“呦呦”叫喚,有鹿血順著木棍流淌下來。黃家老四猛地張嘴,在野鹿大腿上咬了一大口,撕下一大塊肉來,鮮血淋漓,狀甚可怖。

  生吃!

  牠咧嘴一笑,森森然盯著騎在馬上的涂山猗,像是要一口把其連皮帶骨吞掉似的:“嘖嘖,端是水靈,屁股大大的,肯定好生養。”

  說著,把野鹿扔掉,微微躬身,喉嚨發出野獸般的悶吼,一雙大眼,只盯住涂山猗,至于別的,全然當不存在。

  這是典型的猛獸進入捕食時的狀態。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金禪寺方丈了因大師從左側緩步踏來,身后跟著了緣等四名老僧;另一邊,卻是浮塵道人,他今日居然換了一身嶄新的道袍,極為難得。只是面目依然不修邊幅,如同換了新瓶子的貨色,里頭裝著的仍是老酒。

  道釋雙方,堪稱是潘州府境內最為出色的修者代表了。

  自從人道中興,為了壓制妖魔世家,朝廷一方面大力培養和訓練兵甲;另一方面便是教派興旺,多出修士人物。

  兩項措施都頗具針對性,產生了很好的效果。不過妖魔世家不甘心坐以待斃,籌謀多年,滲透之下,掀起了這一場大禍來,企圖一舉顛覆王朝。

  只要王朝分崩離析,天下大亂,那么所有的秩序都將不復存在,世家權威將重新入主中原,制定階級。可能的話,還將恢復到千百年前,那個以眾生為血食的野蠻時代。

  然而很多事情早已發生了變化,王朝氣運未絕,新登基的君王勵精圖治,在各方勢力的輔助之下,慢慢坐穩了王位,開始著手收拾江山。一旦九州平定,又將是一番盛世景象,到了那時,孤注一擲的妖魔世家恐怕再無存身之所。

  敖家早已避世海外,漸漸成為人間神話傳說;

  胡氏與人混居,一代又一代,越來越具備人族的特征品性,數代之后,怕是已經與人族一般無二了;

  只有黃家在堅持妖魔世家最后的血統,無奈青黃不接,繁衍艱困,純種已成為奢望,唯有混血一途。

  所謂“混血”,頗有講究。與人混血,那就淪為半種,血脈最差,不可取。最好跟別的世家聯姻,在某種意義上,勉強還能算是“純種”,畢竟別的世家傳承,也有不俗的天賦神通。若是兩者結合,生出的后人根骨脫俗,兼備兩家之長,是有機會成就一代梟雄的。

  在血統的問題上,黃家尤其看重,與一般精怪混生的,屬于旁系,比如那位南服縣的黃縣令,其實血脈已經比較差的了,所以實力馬馬虎虎。

  但沒辦法,到了如斯田地,說什么都是假的,首先得有后人出來才行。畢竟剩下的兩三頭純種都已經活了足夠長的時間,牠們雖然擁有綿長的壽元,卻不是長生不死的神仙。已是日漸衰老,步入暮年。

  人也好,妖魔也罷,當變老了,身體各種機能都開始衰退,假以時日,不管如何折騰,都生不出來了。

  所以抓緊時間生一個,就成為黃家首要的任務。

  幾頭純種,皆為雄性,必須尋覓另一半,胡氏半種,正是最佳選擇。

  眼下黃家老四見著涂山猗,雙眼冒光,只恨不得立刻撲過去,一把將對方擄走,隨便找個地方就胡天胡地,播種起來。對于冒出來的浮塵等人,只覺得礙手礙腳得很。

  當即目露兇光:“擋我者死!”

  根本不管這是特意為牠布下的局,對牠而言,什么布局埋伏,絲毫不足懼,只要把人全部殺光就好了。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的陰謀詭計都是擺設。

  牠大吼一聲,并不理會旁人,而是奔騰而起,直撲涂山猗。

  “孽障!”

  了因大師手一揚,一圈佛珠飛出,光華大作。那足足有一百零八顆的佛珠之上,有金色的符文凸顯,都是用羅漢金身浸泡塑造過的。

  這副金身,乃是金禪寺鎮寺之寶,辟邪驅魔,十分了得。只是金身所剩不多了,上次陰司暴動,又用了些研磨成粉來寫字,護住寺廟。

  佛珠飛去,驀然變大,徒然一圈,不偏不倚地套在黃家老四的頸脖上,猛地收縮,將牠捆住。

  了因大喜,但不敢怠慢,率領四位老僧盤膝坐下,口中念念有詞,念那《金剛經》,誦經聲連成一片,佛珠上的經文如有回應,光芒大作,隱隱可見有羅漢形象浮現,起先是一個,然后變成兩三個,各有姿態,或手持禪杖,或手舉長杵,都是怒目金剛般的形象。

  此件法器并未淬煉大成,否則的話,能足足生成十八尊羅漢,形成一圈伏魔羅漢大陣,直接鎮殺妖魔。但要大成,起碼要用上完完整整的一副羅漢金身,才勉強能練出雛形。

  實在太難。

  要知道金禪寺的羅漢金身,說是一副,可都用了四五百年,用到了因這一代,實則只剩下一截臂骨罷了,長不過一尺。

  但金身多少,事關重大,對外不可能宣布,必稱一副。

  那邊端木雨墨暗暗抹一把汗,他是見識過黃家老四的厲害,端是兇猛無儔,對于這次的伏擊是否能成功,并無多少把握。他雖然是胡氏門客,效命多年,可并未見過涂山猗真正出手,不過想著少主既然為半種妖魔,又是嫡系,自是有些手段。

  可以說,涂山猗才是此役最大的底氣。

  然而當下見著了因率先動手,顯露出這一手神通,倒讓端木雨墨刮目相看,暗暗松口氣。

  在排名上,金禪寺或許不如飛來寺、白馬寺那般聞名,但如今看來,亦算是名門正宗之一,到底有著底蘊。

  別忘了,還有個浮塵道人呢。

  相比金禪寺,浮山觀著實是道門翹楚,幾位老道人,一個個修為深不可測。在京城的時候,正是三位老道聯袂而至,出了大力,才把那一番詭譎風云給生生鎮壓了下去。

  對此,當今圣上大為贊賞,有意思說要立道教為國本,請道人為國師。

  其實這事也不奇怪,在以前,天師持國,歷經幾代,盛極一時。只是后來因為某些因素,才被釋家取而代之。

  反正兩家,可以說是風水輪流轉,各有風騷。

  可惜的是,浮山觀方面似乎對于國師一職并無多少興趣。

  被佛珠套頭,黃家老四越發暴躁,雙手一抓,各抓一邊,猛地拉扯。

  一拉之下,佛珠上面浮現的羅漢形象登時變得紊亂,隱隱有撕裂破碎的跡象。

  了因駭然,大叫道:“道長還不出手,更待何時?”

  浮塵瞥他一眼,這時候顧不得門戶之見了,面對的可是真正的純種妖魔,活了數百年的老妖怪,能手抓佛門寶物。若是等閑精怪,被這佛珠一套,立刻就便會現出原形,趴在地上,跪地求饒。

  道人大踏步走出,左手多了柄拂塵,將其一拋。

  拂塵懸在黃家老四頭頂之上,嗤嗤嗤,無數絲縷脫離,化作一柄柄細劍,下雨般刺向黃家老四,觀其數量,數以千百,根本數不過來。

  化塵為劍,乃是浮山觀一門神通手段,與剪紙成人,撒豆成兵等并列,次于五雷正法符之下。

  哧哧哧!

  黃家老四被刺得生疼,暴怒起來,大吼一聲,氣息翻騰,竟是赤黃色的,席卷開來。被氣息一沖,無數細劍重新化為絲縷,輕飄飄地散落四周。

  浮塵道人臉色一變,不假思索,咬破舌尖,往左手掌上一噴,右手就著精血在掌心畫符,片刻符成,乃是一個八卦圖形,頗為生動,那精血仍在微微流動蕩漾。

  “天地無極,五雷正法!”

  道人喝道,一掌拍出。

  轟隆!

  仿若平地霹靂,炸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聿聿!”

  那邊戰馬受驚,即使被塞住了耳朵,但仍是暴躁不安,要不是被騎士死死摁住,立刻便要逃竄跑掉。

  端木雨墨手持長劍,躍躍欲試。

  這趟設伏合計,其實并無太多章法講究,總而言之,各自施展出最強的手段,全力轟擊便是。黃家老四是個瘋子,性子暴戾無比,如斯存在,一身強橫,眼內沒有任何王法規矩,一嗅到了涂山猗的氣息,馬上便追上來了。牠也不在意什么布局埋伏,對牠而言,一般的事物早沒了威懾力。即使面對千軍萬馬,牠也敢出來一戰。

  陳唐之所以把地點安排在城外,主要是為了避免禍及池魚,傷及無辜。

  當面對這般對手,人數上的優勢變得無關重要,若是讓州府的人馬兵甲來打頭陣,恐怕一個照面便死傷慘重。養兵不易,當然不會隨便用來當炮灰犧牲。

  因此,主力自然落在浮塵他們身上。

  降妖伏魔,本為修士天職。

  道釋兩家聯手,先挫了黃家老四的銳氣,浮塵與了因等也不容易,一上來便是壓箱子的本領,全力以赴,沒有半點含糊。

  “師叔的這一記五雷正法符好生威猛,有這妖魔好受的了!”

  路頭那邊,詹陽春與陳唐走來,道人臉露喜色地道:“妖邪最為畏懼天雷,等閑鬼物,莫說被此符打中,便是聽到聲響,都會魂飛魄散,化作灰灰。”

  陳唐舉目凝視,看那般陣仗聲勢不小,可究竟能給予黃家老四多大的創傷,卻是未知之數。

  聲響過后,塵土紛揚,那兒竟被轟出一個大坑,足有數丈方圓。

  坑中心一道高大的身影屹立,站得穩穩的。

  無論是浮塵還是了因,都是臉色大變,他們聯手,盡出神通,但還遠遠不夠,黃家老四并沒有受傷的跡象。牠的身子,竟強悍到了這個地步。據說妖魔甚至能斷臂重生,只是需要一定的時間而已。

  從某個程度上講,簡直便是不死之身了。

  這些,皆為傳聞,很久以來,妖魔絕跡人間,失去了證明。

  今日正面硬撼,傳聞都成為了事實。

  若是連五雷正法符都打不傷牠,還能如何應付?

  “你們,把我激怒了…”

  黃家老四暴喝一聲,一步步走出大坑。

  看清楚了,牠身上穿著的黃褂子多處破損,一頭赤黃的亂發有幾縷也被炸焦了,看著狼狽,實則并沒有受到什么創傷。頸脖上套著的佛珠法器雖然仍是光芒閃爍,但比起最先的時候明顯黯淡了幾分。也正得此件法器的壓制,使得牠沒有暴走。一旦被牠將佛珠掙脫,后果可想而知。

  此刻,了因一行已經是黔驢技窮。雖說佛門手段不少,但尋常伎倆,對上妖魔毫無用處。這串伏魔佛珠,已經是能拿得出來的最大依仗。光是法器還不夠,還得他們幾位老僧一同念經,通過佛力加持,使得法器威力倍增。原本寄望,最起碼能壓住黃家老四一陣子,使得他難以動彈,可如今看來,根本沒有達到預想的效果。

  浮塵也是大皺眉頭,本來呢,黃家老四被伏魔圈困住,然后讓他出手,又是劍刺,又是五雷正法的,應該能讓黃家老四吃個大虧,只是沒想到對方的強悍超過了預計,最多便是打了一波消耗。

  而消耗往往是雙方的。

  這樣下去,形勢不妙。

  黃家老四一雙眼睛驀然產生了變化,先是染紅,隨即一點點泛黃。

  不是那種普通的黃,而是帶著某種奇異光芒的黃。

  虎瞳!

  可攝人心神,一看之下,心神皆喪。

  “我要,先吃了你們!”

  黃家老四先看向了因幾個,很快移開了目光,仿佛嫌棄這些老僧皮肉干癟,沒啥嚼頭;隨后看著浮塵,又是搖搖頭,覺得很臟的樣子;最后定定地看著走來的陳唐,竟是大力地聳動鼻子,咧嘴一笑:“好香的氣味,我喜歡。”

  跟在陳唐身邊的詹陽春頓覺一陣惡寒,悄然站開了兩步,心里在想:陳老弟身上有氣息加持,這氣息類似文氣,可不是妖邪們最趨之若鶩的氣息嗎?

  簡直是天生麗質,招蜂引蝶。

  倒不是黃家老四一定要吃陳唐,便是把他拿住,帶在身邊,時不時吸取一點氣息,對于修為也頗為補益;又或者使出手段,逼迫陳唐就范,讓他寫成文章詩詞,氣息蘊藏在字里行間,這樣吸納起來,更為便利。

  當然,以黃家老四的脾性,一個不爽,直接一口把陳唐咬掉來吃,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看牠的目光,正是要吃人。

  一時間,黃家老四似乎發現了寶貝,就連涂山猗都不顧了,舉步往陳唐走來。

  受伏魔圈的壓制,牠走得不快,步履沉重。只是一步步,每走出一步,頸脖上套著的佛珠光華就黯淡一分,看樣子,只要再走出十多步,這伏魔圈便再也禁受不住,從而被牠掙破開來。

  那邊了因率領老僧在不斷念經,念得越來越塊,嘴皮子不斷動著,后面盤膝坐著的四位老僧,嘴角處竟溢血出來,顯然正在不斷地承受著反噬。

  陳唐看著迎面而來的黃家老四,正面觀望這一位傳說中的純種妖魔,心中倒不顯驚慌。

  很多事情,在知道對手是誰的時候,就對結果有了心理準備。如果妖魔容易滅殺,世家早就被剿滅,不復存在了。

  一場血戰,不可避免。

  陳唐熱血沸騰,背負的劍匣內,那蘊養其中的數道劍氣似有察覺,也開始變得活躍起來。

  就在此時,一聲長嘯,有矯健的身影騰空而起。

  是涂山猗,他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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