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雨墨離開后,屋內安靜下來。
院子里,老人與狗消失不見,不知去了哪兒。整座院落,仿佛只有陳唐和涂山猗兩人。他們相對而坐,慢慢品茗,顯得云淡風輕。
最后,陳唐終是忍不住了,開口問道:“那位黃家老四往潘州來了?”
“不錯。”
涂山猗聲音清冽,顯得非常好聽。
陳唐聽著享受,卻又覺得不對勁,心中暗自提醒:雄雌難辨,莫要被掰彎了…
趕緊挑起話題:“牠真得那么厲害?”
涂山猗臉色凝重,慢慢道:“牠是一位妖魔,真正的純種妖魔。”
經歷諸多后,對于這個世界的力量層次,陳唐有所了解。邪祟妖魔,乃兩大體系,而由于劍匣的存在,陳唐對于邪祟是最不怕的,甚至往往能反客為主,希望有陰魂上門來送,從而收為劍匣的養分。
這一點,屢試不爽。
宋司命作為陰司一方巨頭,可以說代表了邪祟的巔峰力量,而它在陳唐和燕赤霞的聯手下土崩瓦解,也就意味著陳唐已經成長到了某個程度,面對邪祟,再無畏懼。是以閻羅等陰司巨頭主動示好,獻上判官筆等。
其實陰司與陽間,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兩極,生人在陽間,死者投陰司,千百年來,皆是如此,有著森然的秩序和規矩約束著,想要打破,顛倒陰陽,就得付出巨大的代價。只是那宋司命為增加實力,在陰司爭王稱霸,不惜把觸手伸到陽間來,趁著王朝紛亂,興風作浪。一方面違背準則亂考城隍,捏造“活死人”,在陽間為官;一方面甚至發動血祭,想要把整個潘州淪為鬼蜮…
這簡直是喪心病狂的行徑。
當然,以宋司命的存在本身,也早沒了善惡道德之類的情感。而它的下場,也是化作灰灰。
隨著王朝秩序由亂轉穩,人道開始復興,陰司頗受壓制,閻羅等巨頭自然沒了心思,老老實實做鬼好了。等帝王根基無恙,國力興旺,國泰民安后,自會赦命封神,重建廟觀。
到了那時,又是一番新景象。
不過這都是預期中的事,沒有塵埃落定,猶存變化。
邪祟勢力在陽間的影響日漸衰減,這個天下,最大的隱患還是妖魔。
陳唐曾劍斬妖魔,但后來他明白了,那些只是低級的精怪之類,即使是姓黃的,也是旁系,血脈斑駁不純。
面對深諳內情的涂山猗,陳唐希望他能為自己釋疑:何為妖魔!
至于涂山猗本身,似乎他也算得是妖魔吧。但應該屬于半種,半人半妖。
被陳唐專注的目光注視著,涂山猗莫名臉色一紅,竟流露出難言的嬌媚來,微微低下頭去。
陳唐瞧著竟是覺得心神一蕩,連忙在心里念“阿尼陀佛”、“無量天尊”、“子曰:色即是空”:我的乖乖,這些狐貍妖魅,不管雄雌,仿佛都是媚意天生入骨,一勾一個準,簡直男女通殺呀!幸好自己有修為在身,養氣功夫穩,這才沒色授魂與。否則的話,那真是露丑了。
其實這不奇怪,都說狐媚子,但狐貍也有雄雌的,并非只有雌的能勾人。作為一門族群的天賦不能,雄性一樣擁有。
但見涂山猗掩飾般端起茶杯來喝茶,他的手指芊秀而修長,極為耐看。
陳唐不敢多看,干咳一聲,坐正起來,眼觀鼻,鼻觀心,仿佛老僧入定。泥丸宮內,魚形氣息鼓蕩開來,心神皆靜。
這魚,越發的活潑生動,并日趨生長巨大。陳唐很懷疑,當某一天,魚兒體型大到了一個程度,泥丸宮里容納不下了,該如何是好?
也許,到了那時,應該會有新的變化吧,倒是期待。
喝了口茶后,涂山猗神色如常,開始說起了:“天下間,真正的純種妖魔其實已經不多了,不出兩巴掌之數。”
陳唐聽著,若有所思。這個數字,實在比想象中要少得多。然而又屬于情理之中,若果妖魔數以百計,以牠們恐怖的個體實力,這個天下,早滿目瘡痍,即使朝廷有兵甲,也難以鎮壓得住。畢竟強者為王,當個體的力量超越了世俗的范疇,數量就會變得不再重要。
涂山猗又道:“這個數量,又有大半應該在海外,不再出世。”
陳唐明白他的意思,輕輕說道:“敖家?”
涂山猗點點頭,雙眸又異彩閃現,疑問道:“你也知道?”
陳唐呵呵一笑:“我應該和牠們打過交道。”
聞言,涂山猗大感驚奇,脫口問道:“真的?”
陳唐很樂意看到他失態的樣子,說實話,與之對坐交談,陳唐是有些壓力的,人家是欽差,代天子行走天下;又是出身世家,背景神秘雄厚;再加上長得風姿卓越,舉世無雙的樣子,讓人看著就覺得自慚形穢。
這般人物,絕不好相與。底氣稍遜的,很容易就落了下風,抬不起頭來,淪為俯首聽命的下屬隨從之類。
陳唐可不愿意如此,是以在談論間,適當地顯露出自己的底氣來,他掏出那枚令牌。
涂山猗是識貨的,目光立刻被令牌吸引住,看了一會,微笑道:“公子真是福緣深厚,有此際遇。”
他依然稱呼陳唐為“公子”。
陳唐問道:“據我所知,敖家本為世家之首,那么我有此令牌,可否讓黃家老四退卻?”
涂山猗搖頭道:“恐怕不行,若是數百年前,這一枚令牌,自是擁有至高無上的威信,但如今,敖家遠赴海外已久,中原的影響力大不如前,這兒,已經是黃家為尊了。”
聽罷,陳唐也不奇怪。江山代有人才出,很多事物,都是新陳代謝,代代更替,好比說“一朝天子一朝臣”,說的,都是一個意思。
這道理,套到妖魔世家上,同樣適用。
妖魔世家的發展興衰,風云激蕩,必然是一幅驚世駭俗的畫卷,但其中變故和詳情,唯有當事者才能經歷和了解,外人很難洞悉。畢竟可沒什么記錄傳世,便說人間的王朝歷史,從來也是勝者執筆,真正的真相,早被春秋筆法所描繪曲解,又有多少真實呢?
涂山猗目光看向門外,似乎要看到遠處:“如果情報無誤的話,黃家,應該只有三位純種妖魔了,最多是四位。而黃家老四,他已經活了三百八十多歲了。”
陳唐聽著,不由倒吸口冷氣,三四百歲,可真是“老妖怪”了呀,計算起來,牠甚至活得比一個王朝還要久遠。活得久,大概也是妖魔的一個顯著特征吧,要知道普通人等,百歲就稱得上“老壽星”。
于是陳唐作聆聽狀,認真聽涂山猗分說妖魔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