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內,正在養神的陳唐若有所覺,忽而睜眼。仔細傾聽,又似無物,想一想,終是坐不住,開門出去。
院子里顯得清靜,門客們基本都出去忙活,打探消息了,就連那春蟬也不見人。
四下走動一圈兒,并無發現。
“門首大人,你有事吩咐?”
春蟬從一間屋子里走出來。
陳唐掃她一眼,道:“無事。”
春蟬就說道:“門首大人,若無事,我便請回主宅一趟,收拾些東西。”
“去吧。”
陳唐一揮手。
春蟬連忙道謝,小步行出。外面街道行人寥寥,天氣炎熱,有狗躲在樹蔭底下納涼。這丫鬟走得一段路,轉而在一家攤子前停住。
這是個算命攤,攤主年約五旬,穿一件洗得顏色斑駁的舊道袍,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攤子上豎一面旗幡,寫著“鐵口神算,占卜吉兇”的字樣。
在潘州,類似的卦攤不少,大都是些假道士野道人,做些行走江湖的勾當。
生意清淡,見得有人來,這野道人精神一振。
春蟬走上前去,問道:“道長,請問卦怎么算?”
“呵呵,姑娘,那得看你算什么卦了。姻緣、財運、還是命數?”
“若問陰陽呢?”
“陰陽有別,此乃天機,不可泄露。”
“我倒聽說有神蓮一瓣,能測天機。”
野道人目中光芒一閃,神態頓時肅穆起來,低聲道:“圣姑請吩咐。”
春蟬說著:“那廝戒心頗重,不好女色,下不得手。”
野道人略一沉吟:“凡人皆有弱點,錢財?權柄,而或武功秘笈?”
“其人有些古怪,但哪里怪,接觸時短,我又瞧不清楚。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發現什么了?”
野道人一怔:“怎么會?若有這般本事,怎會屈尊來當個門客?”
門客之首,也是門客,所謂“大人”,不過是稱呼上的一種奉承,并無實則的權力和名義。說不好聽,門客幾乎與“門下走狗”一個意思。
春蟬道:“我也疑惑,據說其是由浮山觀引薦來的。”
“浮山觀?”
聽到這個字號,野道士現出忌憚之意:“那真是可惜了,教主最為惜才,若不得用,只能除之,以免阻礙。”
春蟬神色躊躇地道:“我面對之,有些拿捏不準,恐怕棘手,這才來這與你商討一二。”
野道人左右看了眼:“圣姑,我也是無法,只能先稟告給教主大人,再下命令。”
“好。”
春蟬應了句,隨手撩撥幾下攤上的事物,忽而嚷道:“都是騙人的東西…”
轉身就走了。
野道人坐了一會,隨后也收拾攤子,搖著一口灰不溜秋的銅鈴,慢慢遠去了。
在附近的一株樹上傳出貓叫聲,一只大肥貓正懶洋洋地盤在樹丫上。
“有貓?”
那叫聲吸引住了路過的兩名布衣少年,他們跑到樹下,仰著頭去看。
“是附近人家養的嗎?”
“我看著像野貓,要不咱們拿棍子去捅它,打落下來,正好燉一鍋。”
說到燉肉,兩少年都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不等他們去拿棍子,有風吹拂,樹丫的大貓影蹤渺渺,消失不見了。
“它跑了…”
“可惜…”
兩人嘆了口氣,怏怏地走開,就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隊兵甲,約四五十騎,轟然馳騁而來。
兩少年被嚇得不輕,趕緊讓到邊上去,躲得遠遠的,一個低聲道:“看,他們停在那戶人家門口了。”
“走,我們走,那是學政大人的府邸,看來有事發生了。”
兩人慌忙離開,生怕被禍及池魚。
別院內的陳唐也聽到了馬蹄聲,走將起來,背負上劍匣,開門出去,到了院子,正見到顧源走來,看他臉色,帶著驚慌。他年紀尚輕,以往慣于吟詩作對,流連風月,到這世道,一旦遇著事,難免情緒流露。用顧珩的話說,養氣功夫不濟。作為標準的讀書人,顧源身上毛病不少,自命清高之類,只是基本。不過他脾性算是可以,自知不足,是以把門客的事全部交給陳唐來打理。
“無忌兄,出事了。”
陳唐看著他:“顧公子,慢慢說。”
顧源喘口氣:“譚釗那廝,帶著兵甲上門來了。”
“譚釗?”
“便是譚佰川的三子,為人紈绔,而且霸道。”
顧源咬牙切齒地道,看來與對方有過齷蹉過節。
陳唐問:“他來作甚?”
“提親,要娶我家妹妹顧樂。”
陳唐又問:“顧大人態度如何?”
顧源哼一聲:“譚家乃亂臣賊子,兵痞子。家父自是不同意,然而譚釗不死心,三番幾次糾纏,今日居然還帶著兵甲來了,耀武揚威,逼人太甚。”
陳唐道:“那二公子的意思?”
“我見勢頭不對,自是來找你帶人過去,壓一壓場子。”
顧氏有家丁護院,但對上兵甲就不夠看了。顧源覺得虛,想到武功高強的陳唐,趕緊來搬救兵。
“好,我去看看。”
陳唐答應道,正好去見一見譚氏子弟,看是何等模樣。至于手下門客,他們在不在差別不大。
兩人就離開別院,前往顧府。大門外兵甲圍繞,譚釗此來,有著震懾的意思,自己進府了,卻吩咐二三十名部眾在外面陳列,好不威風。
顧源不愿從正門通過,受氣。帶著陳唐繞過去,從后門進。后面一個大花園,夏天,有花朵灼灼,有蝴蝶飛舞,景致不俗。只是沒了賞景的人,滿院景色也只能自憐自艾。
“二哥,你總算回來了。”
顧樂等在那兒,迎上來道。眼睛瞥見陳唐,當即施個禮。
顧源問:“怎么樣了?”
“剛才在廳外打探消息的丫鬟回來稟告,說里頭說話聲很大,爹也發火了…二哥,你說會不會打起來?”
顧樂說著,雙眼微紅。譚氏逼娶,她內心是決然不愿意的。
顧源冷笑一聲:“他敢!咱們顧氏也不是那么好欺負的。”
顧珩名望頗高,桃李滿天下,而長子又在朝中當官,官運一向亨通,有著不小的權柄。這些,都是顧氏能夠在潘州立足抗衡的重要因素。
“三妹,你就呆在后花園,我與無忌兄進去。”
俗話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他終是擔心父親吃虧,有陳唐在,會安心許多。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