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氣山莊這名字起得堂皇響亮,但其實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說白了,它本是一處用來停放棺材的義莊。今年以來,隨著禍害頻發,加上戰亂爆發,死者眾多。棺材都不夠用,許多尸體便用張草席,甚至草席都沒有,就用些稻草之類裹著,直接扔到正氣山莊后面的山崗之上。
久而久之,那兒就成為一處亂葬崗。尸首層疊,不計其數。倒不是說豐林縣本地會有那么多死人,而是此城有著碼頭,原本屬于一個水利便通的縣城,多有旅商往來。而流民難民逃亡,想要走水路到江南去,也多會選擇這里。
人們來往得多了,或水土不服,或饑寒交迫,死于荒野,他們的尸身基本都會送到正氣山莊那里去。或許,是一個習慣問題,好比收拾垃圾,集中處理一樣;也可能是想借助“正氣山莊”這個名頭,壓住越來越多的冤魂,畢竟有“正氣”二字。
然而事實上,亡者聚集,反而滋生事端,容易出問題。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正氣山莊鬧鬼的消息便不脛而走,有可怖的見聞流傳出來。而且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朝著四周擴散。按照這般的發展速度,只怕過不得一年半載,便會侵蝕到縣城里了。
面對如此棘手而可怕的狀況,朱縣令自是如坐針氈,寢食難安。他好不容易才弄了個縣令來當,可要是對正氣山莊的邪祟置之不理的話,別說縣令當不成,性命都難保。
問題是對于邪祟,整個縣衙毫無辦法。開始的時候,曾派遣捕快衙役過去探查,但死的死,傷的傷,僥幸逃回來的兩個捕頭,當夜便發了瘋,見人就咬。而今,還用鐵索捆住,關在牢房當中,特別看守著。
束手無策之下,唯有加急公文,發去州衙,請九扇門的人出手。在公文中,特別強調了事態的嚴重性…
聽到這,陳唐明白過來,難怪是兩名校尉一起前來,而且是冒著風雪趕來了。
這一次的邪祟事件,顯得很不尋常。
說完案情,朱偉暗地打量陳唐一眼,心里泛起嘀咕:他對于九扇門人員的實力并不了解,不過只得一人,看著總覺得單薄了些。但轉念一想,陳唐身上可帶著不少家什,背負劍匣,腰懸長劍,兩把劍在身上,應該劍法十分了得。另外連馬匹都帶著兩匹,還馱著兩口箱子。不用說,箱子內一定裝著厲害的事物,專門用來對付邪祟的…
觀其陣仗,顯然是有備而來。
想到這一點,朱縣令倒安心了。
當然,要是他知道箱子里裝的都是金銀財寶,只怕會抓狂瘋掉。
而由始到終,朱縣令都沒有懷疑過陳唐的身份。冒充九扇門校尉,本身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況且陳唐的表現毫無問題。
“事情就是這樣了,莫道長,依你之意,該如何應付?若果需要協助的地方,我會派人幫忙的。”
陳唐瞥他一眼:“出了這事,衙門的人,還敢過去?”
朱縣令訕然地道:“他們身為官差,吃得公門飯,自不能貪生怕死。”
陳唐呵呵一笑:“有需要的話,貧道會叫人的。”
“那道長準備何時出發?”
朱縣令顯得有些急,隨之又道:“不是本官督促,實在是事態緊急,加上又快要過年了。懸而未決的話,本官難以向滿城百姓交代。”
陳唐不置可否,忽問:“聽說朱大人到此擔任縣令,不過短短數月。”
朱縣令點頭:“不錯。”
陳唐又問:“你是秦州人氏吧,幾年的進士?”
朱縣令一愣,臉色有些不自然地道:“本官乃舉子出身。”
陳唐聞言,頓時明白過來了。他并非唯出身論者,但在進士都難以當官的情況之下,一位舉人卻當了縣令,本身就值得商榷。十有八九,跟秦州動亂的時局有關系。不知走的是人情呢,還是真金白銀買來的。
朱縣令臉色不悅地道:“莫道長,你問這些作甚?”
功名上的欠缺,是他的心病,若非對方是九扇門的校尉,他當即便要翻臉發脾氣了。
陳唐道:“無他,閑聊而已。嗯,我今日還得準備些事,明天一早,便會前往正氣山莊。貧道習慣獨來獨往,就不用別人跟隨了。”
“好,本官在此,先代表滿城百姓,多謝莫道長了!”
朱縣令官腔打得很足。
陳唐又道:“對了,你昨天說有捕快去過正氣山莊后,發瘋了,被關在牢房中,貧道要去看一看。”
“好,現在就可以去。”
于是陳唐背負上劍匣,與朱縣令等人一同前往衙門,來到牢獄外面。
朱縣令忽然止步,干咳一聲:“莫道長,就讓李捕頭帶你進去,本官還有事處理,不好相陪了。”
陳唐看你一眼,說道:“朱大人請自便。”
朱縣令做個禮,連忙逃也似的走掉。
那李捕頭名“星云”,壓低聲音道:“縣老爺膽子不是很大,而且牢中狀況著實可怖,看著叫人做噩夢。”
從這句話,陳唐便能得知這位李星云捕頭對朱偉不是很感冒,甚至可能有怨言,所以才會借機上眼藥,譏諷朱偉膽小如鼠。或者與牢中的兩名捕快有關,畢竟他們曾經是李星云的忠實部下,而今淪落到如斯田地,身為縣令大人,卻連看都不敢去看一眼,未免讓人心寒。
陳唐不置可否,淡然道:“我們進去吧。”
兩人邁步,通過外面的門戶,進入到牢房里頭。
剛進入,陳唐便感受到了一股陰寒的氣息,彌漫在四周,無處不在。
這氣息,又不同于邪祟的陰氣,而是另一種難以言喻,讓人感到不舒服的氣息,其中包含著一些躁亂不安的意味。這般環境,人待久了,便會受到影響,從而發瘋發狂。
自古有言,無冤不成獄。而冤屈之氣,憤懣之意,怨恨之念,諸多種種繚繞凝結在一起,就構成了牢獄的黑暗。
“莫道長,在這邊。”
李星云在前面帶路,陳唐跟隨其后。繞過一道昏暗的長廊,拐過去后,前面出現一間牢房。
牢房內的存在似乎嗅聞到了生人氣息,立刻開始嚎叫起來。其音凄厲,不類人聲,似鬼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