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在洈水上行使,途中會停泊不少地方。或者下人,或者上貨,有時候,也是為了補給休息。
在船上,陳唐的生活頗為機械,除了必不可少的日常功課之外,閑暇時間,便會跑到甲板上,觀望江流風景。
洈水兩岸,有山巒林木,遠看過去,景色宜人。有見及此,陳唐詩興來潮,倒是寫了兩三首詩詞,皆是蘊含文氣的作品。氣息繚繞,顯得不俗。
由于文氣自產自用,幾乎沒有什么效果。在這方面,陳唐實在有些不上心。到江南許久,都寫不出什么作品來。至于在江州時寫的長聯,以及口占的《水調歌頭》,完全屬于正常形態下的碾壓,與文氣無關。
詩詞一類,往往與風雪花月形成關系。想要做得好,的確要有感而發,而非“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坐在船上,隨波逐流,整個人都處于一種頗為清閑的狀態,見著沿途美景,情緒波動之下,寫出蘊含文氣的作品,也就順理成章的事了。
在船上寫詩,并非是以詩言情。關鍵在于,陳唐想要靠這個賣出錢來。
這一艘商船,等于一方圈子。人數雖然不是很多,但能上船的人,基本都會有些來歷。
是以寫出作品后,陳唐當即在甲板上尋個適宜的地方,擺開個小攤子。
在某種程度上,這等于是重操舊業。賣的都是字,所不同的是字的質量與價格。
每幅作品,標價三百錢,還特意標示出“謝絕還價”的字樣。
坐船的光陰閑暇而無聊,攤子開張后,很快便吸引到不少人的注意,圍攏來看。
陳唐的字,不敢說自成一家,精妙絕倫,但絕對有著獨特的風格韻味,頗為養眼;至于詩詞內容,更是不用多說,經受過時間考驗的經典之作,毋庸置疑。
只是價格…
實在有點高。
要知道在世俗眼內,能賣上大幾百錢的,基本都得有一定名氣的,所謂名家之作。很多時候,字畫賣的除了作品本身之外,還需要名氣加持。甚至有不少情況,名氣比作品本身更為矜貴。
然而陳唐擺出來的作品呢,連署名印章落款都沒見著。從嚴格意義上,屬于不健全產品,不登大雅之堂。
這樣的字詞,敢叫賣三百錢?端是獅子大開口,毫無道理。
“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的確是好句,但只憑這個,就想賣如此高價,卻是異想天開了。”
“可不是,當別人都是傻的?”
一些圍過來的文人士子忍不住出口點評,議論起來。
另有一些練武之人,但沒有躋身內家的,他們對于筆墨更無興趣,瞄了一眼,掉頭就走。
陳唐端坐在那兒,閉目養神,如同老僧入定,不理會圍觀者的目光與看法。他賣的可不是字,而是字里行間的文氣,只有特定的人群才能感受得到,別的人,跟他爭辯也說不明白。
“閣下這一句‘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實在妙句。我見著喜歡,不過那價格太狠。不如這樣吧,我出價三十錢,賣與我如何?”
這是一個中年讀書人,看其衣裝,顯得樸素,絕非富貴人家。
坐這商船出行的人,除了商旅之外,還有游學的,探親投靠的,成分不一。
陳唐搖搖頭:“抱歉,我只賣這個價。”
三十錢還不夠一頓吃的,賣了作甚?這兩天雖然產量不低,但亦非說想寫出來就寫的,賣不上價,寧愿留著。
“可惜了。”
那人嘆一口氣,一拱手,掉頭就走,心里想:那詩句不俗,其實也可以自己抄寫一幅,掛在墻上,慢慢欣賞便是,何必浪費那個錢財去買一個名不經傳的人的作品?
這是個很好的主意,而且不需要多少成本,只耗費些筆墨罷了。
這人越想越得意,暗暗把詩詞記住了,好回去船艙后默寫出來。
陳唐擺了一天,看的人不少,真要買的也就先前還價三十的那一位。
亂世降臨,字畫古董那些,價值大跌,沒有誰輕易去碰了。
到了晚上,陳唐收了攤子,默然回去。
這幾天花銷下來,他身上的錢,就剩下一丁點了,屈指可數,說出來都寒磣,明天的伙食已無著落。
這還是在胭脂馬幾乎沒吃過東西的情況之下,此馬自從吞食了那位神秘女童贈送的珍珠,上船后,一直顯得有些昏昏欲睡。一天到晚,起碼有大半的時間都在睡著。
陳唐初時還擔心牠吃錯了東西,生病了。雖然牠是馬妖,可也會生病的不是?不過詢問之后,胭脂表示牠很好,沒有問題。于是陳唐覺得,應該是其吃了珠子,導致身體出現了某些狀況。而且這狀況,是有利的。
得了滋補,進化了?
第一時間,陳唐就想到這個可能性,替胭脂感到高興。就不知道這個進化的過程需要持續多久,進化完成后,牠會變成怎樣。但不管如何,都是好事,從南服縣出來,胭脂馬居功至偉。不知不覺間,在陳唐心目中,這馬已經成為一個很好的伙伴了。
第二天,陳唐繼續擺攤。他知道自家詩詞的價值,只要識貨的人看到,就一定能賣掉。
今天圍觀的人明顯少了,畢竟這方圈子就那么大,來來回回的人就那些。他們看過了,自然沒有繼續注意的必要。與此同時,還在心里暗暗譏笑,覺得陳唐掉錢眼去了,把價格定得那么離譜,一定是不想賣掉,只是當成個嘩眾取寵的噱頭。
然而接下來出現的情形,卻讓諸人大吃一驚。在接近中午時分,商船的主人姜煒帶著兩名壯漢出現了,他站在攤前看了一會兒,開口笑道:“陳公子寫的字詞很好,我全部買下了。”
陳唐一張面癱臉看不出表情,落在別人眼里,還覺得突然間有了些高深莫測的意味,簡單回了個字:“好。”
姜煒又道:“陳公子如果還寫出這樣的詩詞,直接送到我那即可,照價全收。”
這一下,看熱鬧的人頓時不淡定了。如果不是姜煒親自出來買的,他們還以為,對方是陳唐特意安排的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