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了一場雨,秋風蕭瑟,樹葉染黃。
氣候越發涼了,人都得穿上厚實的棉袍出門,晚上睡覺的時候,家里開始擺上炭火,籍此取暖。
從地理上的位置看,潘州府所在,屬于中部偏北,入冬便會下雪。
陳唐知道蘇菱節省,舍不得花錢,便帶著她出去,買了兩身結實的冬衣;他自己也置辦了兩套。
在鄉下之際,炭火好取,上一趟山,便能弄下一大捆。但進城后,連這炭火都得買了。
當真是開門七件事,事事都是錢。
按照目前的開銷用度,一個月,就得花一千多錢。陳唐手頭的錢,難以支撐多久。
當然,這跟他天天要吃肉有莫大關系。
在殷國,肉食堪稱奢侈品。大肉包子一錢一個,貴得有道理。
尋常百姓人家,一個月,也就吃三、四回。天天吃肉,等于燒錢。
但沒辦法,陳唐現在每天練氣,練拳,消耗甚大,不吃肉,根本補不回來,會對身體產生損傷。
錢花了,再賺便是。
蘊涵文氣的作品不好寫,賣隱身符也不是常規路子,當下擺在陳唐面前的最好出路,就是考上舉人。
舉人功名,等于是候補官身,身份地位,大幅度提高。以他的年紀,更具潛力,到時候,會有不少豪紳大族伸出橄欖枝。倒不是說陳唐一定得投靠某家,而是他能籍此跨入更高更大的圈子里頭。到了那時,可施展的空間便廣闊得多了。
舉子試在即,王甫做東,要請陳唐到四海樓吃飯。
陳唐想了想,干脆叫上陶昊。
在學院讀書的那段時日,來往較多的,就陶昊一個了。
陶昊出身富商之家,交際甚廣,把他介紹給王甫認識,未嘗不是件好事。
以王甫的年齡和經義水平,陳唐覺得,他是沒機會的了。
科舉無望,只能盡早謀出路。當賬房收入尚可,但并非鐵飯碗,說不定哪天出了岔子,便會被解雇。
借此機會,讓王甫與陶昊結交,等于是一種鋪路。
對于王甫這位生活維艱的朋友,能幫他一幫,陳唐自不介意。但不會是直接送錢什么的,姑且不論當下陳唐本身也缺錢。送錢的行為,本就不妥當。
授人魚,不如授人漁;升米恩斗米仇,這樣的道理,陳唐比誰都懂。
王甫那邊,還叫上了王興,當是陪坐。
陳唐在鄉里文會奪魁,既得了大筆賞錢,又打響了名聲,不少鄉紳都想與之結交,只是陳唐住在城里,避免了諸多紛擾。
王興來,代表王家,便等于做了人情。
今年的舉子試,王甫叔侄自不會參加;不過陶昊是報了名的,用他的話說,他要再搏一搏,如果今年無望,明年就不繼續了…
屢考不中,相當打擊人。
四位秀才坐一塊,都是讀書人,性格也不差,喝了幾杯酒后,便氣氛融洽,相淡甚歡了。
文人多牢騷。
王甫幾個,雖然算不上真正的文人,但牢騷半點不少。喝多幾杯后,王甫與陶昊這兩個在考場上屢跌跟頭的老秀才很快尋到了話題共鳴點,開始互訴衷腸起來,說起考試之苦,竟是摟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的,真情畢露。
陳唐見著,心有戚戚然。
考試,真是非常折磨人的東西。哪怕在另一時空,文明頗為發達的世界,一場高考下來,也能見盡喜怒悲歡。
更不用說在這殷國了,對于成千上萬的讀書人而言,科舉之路,往往是唯一。
“哭哭啼啼的,哭喪呀!”
猛地一聲大喝,聲若洪鐘。
隨即間隔的屏風被拉開,一位長相兇惡的披發頭陀站在那兒,目光兇狠地瞪著王甫兩人。
四海樓的雅座,格局一排溜鋪開,中間以屏風相隔,距離得近,說話稍稍大聲點,隔壁便聽得一清二楚,何況這又哭又笑的?
見那頭陀,身材高大,一臉橫肉,尤其那兩道眉毛,極為粗獷,像是兩柄小掃把似的。
其身上穿件皮袍,并未帶著兵器。
而從拉開的屏風看過去,見到那邊桌上,還坐著位女子,身穿道袍,竟是個道姑。從這邊角度看,難以看清對方樣貌。
只是道姑和頭陀坐在一塊吃飯,感覺總是怪怪的…
被他一喝,王甫與陶昊兩個嚇一跳,見頭陀長相兇狠,不禁噤若寒蟬,說不出話。
陳唐連忙站起,拱手做禮道:“抱歉,我這朋友喝多了,吵擾到兩位,實在不好意思。”
頭陀掃他一眼,冷哼道:“再讓我聽到哭,灑家便把你們都扔下樓去。”
“濃眉頭陀,你跟這些讀書人發甚脾氣?”
道姑開口說道,聲音嬌滴滴的,仿佛蘊含著一股特別的魅惑之意。
那邊王興聽著,全身骨頭竟然酥了一半。
“喲,這個小哥哥,長得可真俊!”
道姑站起身,款款而來,屁股一扭一扭的,一雙丹鳳眼,眉目含情地瞧著陳唐。
陳唐心一凜,意識到不對,好在泥丸宮有天人之氣守著,不至于失了方寸,微微低下頭去,不去看對方眼睛:“打擾二位吃飯,在下替朋友給你們賠個不是了。”
說著,走回去,一手抓王甫,一手拉陶昊:“吃飽了,下去結賬吧。”
見王興還一臉豬哥地偷看道姑。
陳唐一腳踩上去。
王興吃痛,醒過神來,趕緊跟隨下樓。
那濃眉頭陀摸了摸下巴的胡須:“這書生,倒有些意思。花道姑,看來你的桃花煞功力不夠呀,小哥哥見你就跑了。”
花道姑嬌笑道:“你覺得我功力不夠,要不,咱們現在就試一試?”
濃眉頭陀冷哼一聲:“灑家沒空。”
他自是知道這道姑的桃花煞極為厲害了得,一不小心,便會被迷得神魂顛倒,掏心掏肺的了。江湖上,不知多少好手倒在其石榴裙下,糊里糊涂斷了前程,成為廢人。
剛才花道姑面對陳唐等人,根本沒發功,只是輕輕撩逗了一下而已。
卻說陳唐他們來到樓下,陶昊搶著結了賬,說這一頓,他請了。
王甫爭不過,只好作罷,省了一筆。
臨別時,陶昊把陳唐拉到一邊,叮囑道:“不矜,近期城內有些動蕩,我聽家父說,多了不少奇人異士,江湖人物,你得注意點,沒什么事,最好躲在家里讀書寫字。”
陳唐應了聲,想到那頭陀和道姑,應該便是所謂的“奇人異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