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天,面具李雄橫空出世,屠戮紫山觀半數道士,重傷離去。
茂密的枝葉刮擦著臉龐,化出一道道淺淺的傷口,李雄在心里自嘲自己油盡燈枯,區區草木也能劃傷自己。
他已經快沒有力氣了,感覺自己隨時會力竭而死,以一己之力破開紫山觀的大陣,斬殺全陽真人師徒,又將結陣的兩百余名弟子屠戮殆盡,最后從容而去。
盡管紫山觀不能與傳承千年的大派相提并論,然而這份戰績足以震驚世人。年輕一代里能做到這一步的極少極少。
“如果是他們倆,會更輕松吧,不會像我這樣,幾乎玉石俱焚。”李雄一刻不敢停,因為身后有紫山觀的弟子在窮追猛打。
江湖經驗太淺了,或者說,混混的行事風格扎根到骨子里。剛才他要是繼續假裝高手,從容不迫的昂揚離去,或許紫山觀的剩余弟子就不敢追擊。
可他終歸是混混,在丟下那句特別爽的話后,他就溜了。在紫山觀弟子面前露了底,讓他們知道自己已經透支。
打不過就跑,典型的混混風格。
“惡賊,不要跑。”
“你殺了我們觀主,今天你必須留下來給他陪葬。”
追擊的道士們在身后叫囂怒罵,李雄絲毫不理,埋頭狂奔,他想著自己還有一線生機,他上山報仇時給兩個結拜兄弟寫過信,信上什么都沒寫,但只要他們看到,就能理解。
斬黃雞拜天地過的結拜兄弟,一方有難,兩方來助,在李雄看來是天經地義的事兒。
“砰砰....”
這時,身后追擊的道士里,忽然有幾人掏出了手槍,毫不猶豫的朝著李雄扣動扳機。
臥槽!
這群出家人竟然還有手槍.....
一顆子彈擦著手臂飛過,劃開衣袖,劃開皮膚,還有一顆射中肩胛骨,但好在重重密林遮擋了視線,而身后的道士們槍法并不好,所以其他子彈沒有射中。
倘若是巔峰狀態,李雄是瞧不上手槍這種熱武器的,他瞬間爆發的拳力不知道比子彈強多少倍。然而虎落平陽被犬欺,這些子彈現在對他有致命的殺傷力。
道佛協會做為這個時代的執法者,有槍械配置倒也不奇怪,血裔界終究是菜鳥和低手最多,高手數量少,哪怕華夏人口密度大,頂級高手也就比其他國家多一些,多的有數。
所以槍械對菜鳥和低手殺傷力是很大的。
“砰砰!”
又是一陣密集的彈幕射來,樹枝斷裂,碎葉飛濺,李雄的大腿被流彈射中,險些一個踉蹌。
腿部受傷后,奔跑速度就降了下來,再加上體力耗損嚴重,李雄很快就被追上。
七八個道士圍追堵截,攔住他的去路,“看你還怎么跑。”
握槍的幾名道士二話不說,竟然直接開槍了,下手干脆利索,沒有生擒李雄的意思。大概是見識過他的力量,不敢生擒,那等于給了他喘息的機會。
震耳欲聾的槍聲響徹密林,槍口冒出硝煙,子彈旋轉著沖出槍膛。
“叮!”
半空中傳來清脆的銳響,那是子彈被某種力量打飛的聲音,緊接著,在場的道士悶哼一聲,齊齊倒地昏迷。
近處一株樹梢跳下來一個年輕男人,心有余悸的呼出一口氣:“哎呀,差點來晚一步。”
他梳著大背頭,還抹了發蠟,穿著淺白色西裝,在這個時代,這副裝扮非常騷氣,只有上流社會的人才這么穿。
幾年不見,喇叭褲泡面頭的李無相成長為了大背頭西裝男,胸前若是再掛一條衛生紙,妥妥的shang海灘許文強。
“你要再不來,我可就死在這里了。”李雄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拎著鐵劍走向昏迷的道士們,隨口問:“你談戀愛了?”
“你怎么知道?”李無相頗為意外。
“你現在渾身散發出馬叉蟲的氣息,穿衣打扮像極了求偶的雄性生物。”李雄說。
“是像極了愛情。”李無相擠眉弄眼:“告訴你,我在論道大會.....哎,你干嘛。”
他臉色倏然一變。
李雄手里的鐵劍正對準一名道士的胸口,理所應當的語氣:“自是殺人滅口。”
李無相的意氣風發統統不見,臉色嚴肅:“你已經報仇了,現在生命也不受到任何威脅,為什么還要殺人滅口。”
“你有意見?”李雄凝視著他,面具下,一雙瞳孔亮起猩紅的光。
“李雄!”李無相吼了一聲,宛如雷音轟鳴,震耳發聵。
佛門神通:獅子吼。
這可不是河東獅孔那種純粹靠高分貝聲波,震懾自家男人的低級功夫。正兒八經的佛門獅子吼,有驅除心魔的功效,讓人震耳發聵,明悟己心。
李雄身軀一震,眼里的紅光熄滅,就在李無相松口氣的時候,他突然一劍刺下,殺死了一命道士,然后揮劍,驅動僅有的氣機,斬殺其余道士。
“你....”李無相滿臉憤怒。
李雄擺了擺手:“我不想跟你爭辯,對了,通玄子呢?”
“不知道。”李無相把頭扭向一邊。
“哦,看到了。”李雄抬頭,望向枝丫茂密的某處:“出來吧,看戲看這么久,還是不是兄弟?”
通玄子從藏身處走出來,淡淡道:“反正有無相救你。”
闊別多年,當初在破舊居民樓天臺結拜的三人終于重聚,難免有些相顧無言。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三人匆忙下山,在一家餐館開了包廂,點酒點菜。
“無相,你剛說在論道大會怎么了?”李雄舉杯想和李無相碰杯,后者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冷著臉沒搭理。
“他勾搭上了流云觀的一個女冠,道號華陽。”通玄子代為回答:“是個極端莊溫柔的女子,聽說是流云觀下一任觀主。”
“你還真不是吹的啊,那你還去萬神宮嗎。”李雄問。
“沒想好,”李無相一臉糾結:“我現在就想好好過日子,過幾年把她娶過門。”
“腎虧不想治好了?”
當然想啊,可是進萬神宮有很大的風險,這點青師已經明確告訴他們。而且它的要求是祖奶奶不能進,理由是無雙戰魂氣息太磅礴,進入萬神宮的話,會引起不可控的意外。比如萬神宮之主復蘇什么的。
而且已經發誓保密,無雙戰魂也在保密名單之內。
但祖傳腎虧是李無相的心病,也是李家歷代傳人的心病,他想為李家徹底根除這個英年早逝的隱患。
“我是肯定要去的。”通玄子喝了口酒,“把青師給我。”
“哦哦。”李雄伸出手臂,按在通玄子肩膀,他的皮膚開始變成深青色,深青色的物質沿著兩人肢體接觸的地方流淌進通玄子的體內。
“李無相,你自己好好想想,反正距離萬神宮的開啟還有四年,四年后你在做決定不遲。”青師說。
李無相嗯了一聲。
通玄子感受到古妖遺蛻入體帶來的變化,滿意的點點頭,“對了,我也有已經有道侶了。是我同門師妹。”
李無相和李雄吃了一驚:“什么時候的事?怎么不通知我們。”
“回山后的事,”通玄子說:“天地見證,師長見證,禮儀便成了,沒有操辦宴席。”
上清派不禁婚嫁,門內弟子若是情投意合,便可結成道侶,但終歸是出家人,所以沒有大操大辦的傳統。
“剛生了個兒子。”通玄子說著,略帶得意的看了眼李無相。
李無相愣了愣,一臉羨慕嫉妒恨。
李雄不甘示弱:“我和萍萍馬上也要結婚了,結婚就不叫你們了,將來生了個大胖小子,記得給我準備紅包啊。”
聚會時間不長,一頓酒菜的功夫,通玄子便告辭離開。
李雄和李無相都沒送,前者倒了杯酒,嘆了口氣,當年那件事后,三人間的關系就疏遠了。再不能像以前那般嬉笑怒罵。尤其通玄子,心事重重的。
“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李雄道。
“不該說就別說,該說就別猶豫。”李無相不給好臉色:“我發現你這家伙變了,在外面闖蕩了幾年,性格竟變的如此暴戾?”
“這正是我要說的事。”李雄沉吟片刻,道:“我懷疑青師有問題。”
李無相握住酒杯,盯著他。
“與他相處的這幾年里,我發現自己越來越暴躁,越來越沖動,有時候為了報仇心切,甚至想動過歪念。”李雄說:“剛才出手殺人,實在是殺念難消,無法克制自己,你的佛門獅子吼驚醒了我。”
“可你最后還是殺了他們。”
“我是為你著想,他們中肯定有人看見你了。不殺他們,等著你被道佛協會追殺嗎?”李雄給出了自己的理由:“言歸正傳,我懷疑我的暴戾是受了青師潛移默化的影響。你還記得玉柄嗎,就在剛剛,我殺他的時候......我雖然沒見過他,但他看起來很憔悴,眼神渾濁,像是一個做錯了事,沉浸在自己過往罪孽里的可憐蟲。真正窮兇極惡的人不會是這樣的。”
李無相思考許久:“可我并沒有這樣的感受。”
“那是你接觸青師太少。”
李無相只是偶爾借用古妖遺蛻修煉,它不敢長期寄宿在李無相身上,那樣會被無雙戰魂看出來。
“還有別的證據嗎。”李無相問。
“沒有。”李雄搖頭。
“你別想太多,有時候仇恨會讓人心智扭曲。你終究是普通人,實力進步太快,心性不穩,容易產生這樣的錯覺。”李無相說:“而且,通玄子與你一樣長期接觸青師,如果它真有問題,通玄子不會察覺不出。”
“嗯,但愿是我的錯覺。”李雄點頭。
“行吧,今天就到這里。你回滬市躲一陣子,等這件事風波平息了再出來活動,修行落下了,你現在的實力跟我們比起來,還是差了太多。我距離半步極道很近了。”
“你現在要去哪,以后不回滬市了嗎。”
“回什么啊,現在房價漲的越來越厲害了,我已經沒錢在滬市買房了。”李無相幽幽嘆口氣:“早知道,當初就該聽你的,囤房。”
李無相幾年前離開了滬市,生意虧損后,祖奶奶一怒之下把房子給賣了,只有賣房子才能維持體面的生活,而李無相生意失敗受了打擊,從此不務正業,祖奶奶再一怒之下,便搶了銀行,導致他被道佛協會通緝。
禍兮福之所倚,正因這樣,李無相被佛頭看中,成了天下第一高手的俗家弟子,祖孫倆現在賴在兩華寺蹭吃蹭喝,還蹭香火錢。
“早跟你說了,當初和我一起囤房賣碟多好。”李雄得意的笑出聲。
“嗯,等萬神宮的事解決后,我就找師傅和華陽借點香火錢,咱們一起賣碟。”
“那小道姑怎么樣?”
“可愛的很吶,又溫柔又聽話,最重要的是.....清心寡欲。”李無相揮揮手,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