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明升暗降

　　兩個月后，源東區的國家級示范園區正式驗收，據說，國家某部委特別重視，這兩個月時間，姜書升一刻也沒有閑著，為了達到驗收標準，前后開了十多次會議部署，將原先開發區百分之八十的村居和白山鎮一半的村居都劃到了這個新的園區。

　　原先的開發區是省級，本身就比其他鄉鎮高半級，這次成了國家級園區，直接上升到了副廳級，名稱也改了，由“源東開發區”升格為“東源市高新特色產業園區”。

　　市委市政府出其重視，據說為了新的園區黨工委書記和主任一職，爭論不休。而幾十公里外的源東區，處在核心權力圈的幾個人表面和氣，內地里不斷較勁。然而，等待了多天后，區里終于接到了通知，市委組織部干部科喬科長要過來。

　　雖然電話里沒有說明過來具體什么事，明眼人都明白，一定是為了這個示范園區來的。喬科長見到李忠信，寒暄了幾句，“李書記，我時間緊，就直接說了吧，根據組織決定，要對你們源東區個別干部進行調整，你把孟可和鄭豪都喊過來吧，我們要按照程序進行談話。”

　　李忠信看到只是來了一個科長，基本就明白調整啥級別干部了，他還是小聲詢問，“喬科長，不知道兩位同志有崗位了嗎？”

　　“這個有組織紀律性，在沒有正式文件前，不允許透露消息的。你也知道，他們兩位都是開發區的主政官員，牽涉到這個開發區要升級，有些干部調整迫在眉睫。”喬彬禮貌的回復。李忠信用力點頭，“那好吧，我立刻打電話通知兩位。”

　　蘇銳接到指示走出門下通知，李忠信琢磨開來，孟可雖然是開發區書記，畢竟是兼任，完全可以丟掉“書記”帽子，成為專職的常務副區長，何必大張旗鼓過來談話呢？難道有大動作？

　　孟可距離區委較近，首先過來了，按照順序他要先進去談話，孟可一臉的平靜，就像是要上戰場的士兵，跟李忠信不冷不熱的打聲招呼后，跟在喬彬后面進了談話室。

　　“孟區長，根據上級領導要求，你的職務可能需要調整，我想聽一下你的看法。”喬彬談話有技巧，沒有告知調整的方向。孟可沉默半天，平靜的詢問，“我是不是要回市里了？”

　　喬彬聽到這句話，就知道他是聰明人，“是的，市里有些領導認為你不能夠勝任常務副區長工作，恰好本次示范園區升級，你的職位調整也就提上了日程。”

　　“…這一天我知道遲早會來的，我沒有別的要求，只想去一個清閑點、權力微弱的部門。”孟可并沒有表現出不滿，有種視死忽如歸的感覺。

　　喬彬笑了笑，很勉強，“看來我不需要跟你深入交流了，你有心理準備呀。”

　　“說句實話，我厭倦了這樣的生活，處在官場核心，每天都會面對斗爭，近一年，我也想開了，只想全心全意為百姓干點實事，怎奈樹欲靜而風不止！”孟可仰頭感慨。喬彬臉色陰沉，“你好像對有些干部意見呀，說出來聽一下。”

　　孟可悲涼的神色，“一個快要離開的人，哪還有心思管這么多呢。不知道我的新職務是…”

　　“人大，副秘書長，級別提了一級，正縣！”喬彬解釋了一句。對于一個只有四十歲左右的副縣級常委，就到市人大養老，確實有些令人嘆息。按照規定，市人大的秘書長才是正縣，副秘書長也就是副縣，但是為了照顧他的情緒，享受正縣待遇。

　　孟可并不落寞，眼神里散發出了異彩，“這個職位好，感謝組織給我升了一級，受之有愧。”

　　喬彬尷尬回復，“這是市里領導全盤考慮的，黃部長還特意讓我給你捎句話：你年齡不大，千萬不要自暴自棄，有機會還是重新走到重要崗位的。”

　　“謝謝組織，謝謝。”孟可站起身來要走出去，大有一副此處不留爺的神采，到了門口，又轉過頭來，有話要說，猶豫一下，“算了，跟我也沒什么關系嘍。”

　　出了門，碰到了鄭豪，兩人對視一眼，各有心事，沒有交流，孟可弧自下樓遠去。回到了區政府辦公室，他就開始收拾東西，給新來的常務副區長倒騰辦公桌。十多分鐘后，他只是挑揀了一些重要物品，收拾了兩個小箱子，本想著趁大家吃中午飯時機悄悄離開，又想到了一個人見見，隨即走上了五樓。

　　姜書升正在茶幾上吃著午飯，亂七八糟擺了兩盤菜，一瓶老干媽，小碗米飯，旁邊坐著劉偉。看到孟可走進來，兩個埋頭吃飯的男子詫異的抬起頭來，“你這是…吃飯了嗎？”

　　孟可搖搖頭，一股說不出的滋味涌上心頭，這樣的好干部去哪找，去年我還可勁使絆，嗨！

　　“來來，坐下來一塊吃，劉主任你去食堂看看還有沒有菜，再炒兩個，加餐！”姜書升嘴里含著飯，嘟囔著。劉偉一臉懵逼，站起來看了幾眼孟可，退出了門，房間里只剩下兩個人。

　　“孟區長，你這是剛從醫藥物流園回來嗎，跟四海通集團的人說，他們不把土地拍走，我們就是不松口，什么優惠不優惠，區里讓步讓多少了…認識王市長不假，也不能這么欺負人！我們的國家級示范園區一旦通過驗收，全國的企業蜂擁而至！別害怕！”姜書升一股腦的說出了壓在喉嚨口的話。

　　孟可默默吐出了一句話，“姜區長，我今天來不是匯報工作，我是要跟你道別…”

　　姜書升嘴巴不住的啃嚼，先是沒領會他的意思，等到反應過來，瞪大了眼睛，“道別？什么意思？”

　　“剛才市委組織部跟我談話了，我被組織調整到市里了。”孟可小聲說道。姜書升嚯站起身，“什么狗屁調整！你在這干的好好的…噢，對，你是不是主動要求的？提了？”

　　“正縣，不過不是我要求的。”孟可小聲回答。姜書升用力揮手，“行了，別得便宜賣乖了，我是組織部出身，這里面的道理我能不懂？現在不是換屆期，怎么可能不去找就調整？”

　　“我去市人大。”孟可補充了一句。本以為孟可是高升到重要崗位，沒想到是去人大，四十歲去那里？雖然搞了個正縣，只要稍微有些常識的人都知道，這是典型的明升暗降！錯，這不是降，而是直接廢掉！

　　“這不可能吧！你沒有犯錯呀？”姜書升更加驚訝。孟可悲愴的臉色浮現，“我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前段時間我拼命工作，就是為了能夠在有限時間里多為百姓做點事。去年我剛來的時候，由于各種原因，并不能全身心投入，直到發現你心無旁騖、兢兢業業的工作，我當時那叫一個羨慕！跟你比起來，你活的太坦蕩了，我就是個小人！”

　　“久而久之，耳濡目染，我的心態逐漸變化，也想為源東區百姓做點事，怎奈以前病的太深、太深，無法自拔！”孟可有氣無力的訴說著，心里充滿了內疚和眷戀。姜書升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我是市委組織部出來的，我幫你打聽打聽吧。”

　　“算了，這里面有好多事情你是不知道的，這個任命絕對沒有那么簡單。我也奉勸你一句話，在官場混，不在于你能走的多遠，而在于少走彎路！”孟可臨走前的忠言，是付出了多少血的教訓才總結出來的。姜書升想到了以前環保局長劉永利的話，這個孟可本來是作為郭、楊一伙的接班人而來，不料半途離叛，最終落的這般下場。

　　走廊外傳來了劉偉的腳步聲，看來是炒菜歸來，孟可加重了語氣，特別誠懇，“我要感謝你，讓我幡然醒悟，幸好，我醒的還不算晚。最后一句話，跟你沒白認識，你是聰明人，可千萬別跟我一般！”

　　姜書升鄭重的回答，“我記住了，迷途知返尚未晚矣，你也不要自暴自棄，希望有生之年再共事。”

　　劉偉提著兩個菜過來了，“姜區長，你說巧不巧，食堂剛剛燉了只雞，說是區委那邊吩咐的，讓我給搶來了半只，哈哈。”

　　姜書升跟孟可對視一眼，都明白這可能是招待市委組織部的，跟鄭豪談話過了飯點后湊和一頓。姜書升痛快從沙發下拉出一個馬扎，“來，管他給誰燉的，我們先嘗嘗！老劉，你辦公室抽屜的酒呢？”

　　劉偉驚呆了，支支吾吾，“我…哪有酒？”

　　“得了，你加班的時候，都是一手酒瓶子一手材料，以為我不知道！去去…拿來，拿來！”姜書升爽快的揭穿了他。劉偉耷拉著腦袋，承認了，“我那酒可不是好酒，就是一箱小二。”

　　“小二就小二，多了不喝，一人一小瓶！快點吧。”姜書升語氣沉重，眼神執拗。劉偉不明真相，走了出去，孟可擺上筷子，坐到了茶幾旁，很快劉偉回來了，手里攥了幾瓶小二。

　　“跟你們說吧，飯菜簡單卻好似山珍海味，酒一般卻遠超茅臺五糧液，這酒喝的舒心！痛快！”孟可紅著眼睛感嘆。這頓飯之后，他就要去市人大任職，雖然遠離名利，去不必提心吊膽，了卻心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