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法律與人情

　　當姜書升主動留下來，要跟大家聊聊天，安撫源東制藥廠職工的情緒。眾人還是不聽勸，一定要堅持復工，同時將藥廠的陳經理放回來。

　　姜書升轉過頭來，喊過了羅大銘，趴在耳朵上，小聲說了幾句話，羅大銘點了點頭，有些為難，姜書升雙手下壓，示意放心好了，羅大銘才走了。

　　“鄉親們，大家都是藥廠的老職工，應該知道偽造別人的藥品，是違法行為吧？”姜書升問道。

　　孫師傅臉色深沉，大伙都不吱聲了，姜書升繼續說道：“我想問一下，對于咱們藥廠的未來，你們有什么建議嗎？”

　　“孫師傅，你說一句吧。”姜書升看到大伙選擇了沉默，鼓勵大家說出思路，也好探討一下，將來怎么走，畢竟全廠的職工都在這，集思廣益。

　　“嗨，我能說什么，我是看著源東制藥廠一步一步走向衰落，如果有好的辦法，也不至于走到這一步了。這些年，一些好的工程師都跳槽了，去了私企，待遇好嘛，我們廠一直是吃大鍋飯，不尊重知識分子，研究生工資跟我這個下大力的，一個樣，人家不走才怪！銷路打不開，原來的幾個產品，在全國來說，那是響當當的，這幾年，早就被別人替代了。”孫師傅憂心忡忡。

　　聽到這些話，姜書升明白了，還是國營經濟的后遺癥，分配太過于平衡，無法調動專業技術人才的積極性，故步自封，產品退化，沒有了市場。

　　“領導，我們是有錯，但是你也不能只懲罰陳經理啊，我們都有錯，應該把我們都帶走！”孫師傅說道。

　　聽到這句話，邊上的職工們異口同聲，“不錯，不錯，我們都去，不能只讓陳經理一人承擔責任！”

　　“我們要吃飯，我們要生存！不能關停我們廠！大不了我們不生產假藥就是了、、、”

　　“對呀，對呀，反正又沒死人，憑什么關停我們廠！”

　　剛開始，大家還是很理性，只是要求放了陳力超，到后來，慢慢演變成了要復工，不能關停。眼看著大伙情緒又要激動起來，姜書升低頭看了看表，半個小時過去了，尼瑪，也該來了。

　　這群職工，心思一點不傻，法不責眾，都認為只要是大伙鬧事，大伙生產假藥，就不會受到懲罰，有了這種心思，所以，才會時有發生。

　　“讓開！讓開！”突然傳來了這樣的聲音，大伙轉頭望了過去。

　　“是陳經理，陳經理回來了！”首先看到的，是陳力超在兩名警員的押送下，走了過來。

　　職工們看到了陳經理，仿佛見到了親人，圍了過去，“陳經理，你沒事吧，沒在里面受苦了嗎？”

　　“陳經理，你回來就好了，大伙都等著你呢，我們想辦法，還是可以的。”

　　七嘴八舌，都在問候陳力超，看來，這個經理，在他們心目中，頗有威信，姜書升讓羅大銘去帶他過來的時候，羅大銘還擔心，一旦過來了，群眾一圍，就無法順利把他再帶走了。

　　“羅局長，讓你的人去一邊吧，不要緊緊跟著陳經理了。”姜書升大聲的吩咐。

　　羅大銘面露難色，尼瑪，萬一要是跑了，或者是出點安全問題，你是沒責任！姜書升看在眼里，“羅局長，聽我的，出了問題，我承擔！”

　　羅大銘一想，也是，在一條汗衫下，陳力超還戴著手銬呢，不至于會跑遠。

　　“同志們，各位員工，我對不起大家、、、”陳力超表情悲傷，語速很慢，“大家聚集在一塊，我知道是為了什么，是不想看到我們祖祖輩輩留下來的藥廠，就這樣沒了！大家對我的感情，我也心領了。”

　　頓了頓，陳力超繼續說道：“在看守所這幾天，我并沒有感到悲傷，沒有感覺不安和失落。相反，我還有一種解脫的感覺，為什么？這些年，我們走的不容易，我不想讓大家下崗，不想讓大家生活困難，不想讓全區看我們的笑話，于是，我在廠務會上提出了借鑒其他公司藥品的想法，說難聽一點，就是偽造其他公司銷量好的藥品。”

　　“我不怨任何人，大會上，是我先提出來的偽造藥品，我應該受到懲罰。法律無情，我一個人進去了，不算什么！有時候，我也很擔心，怕出人命，我也睡不著覺，天天在火山口坐著。這一天，終于是來了，我也可以睡個安穩覺了。”陳力超聲淚俱下，七尺男兒，說到動情處，竟然淚流滿面。

　　“我是一九八七年進的廠，那個時候，多少人羨慕。這幾年，廠子的情況一日不如一日，我零零年當上了廠長，沒有讓廠子振興，反而落到了關停的下場，我是罪人！我是這個廠子的罪人！”陳力超悲愴的神情，令人動容。

　　群眾們被感染了，都留下了淚水，陳力超繼續說道：“大家不要想不開，法律面前沒有特殊，大家要理解。我進去了，你們要好好的生活下去，要不然，我就白白的付出了代價。”

　　“那一天，姜區長在辦公室跟我們談話的時候，我記憶猶新！他的果斷，他的眼界，不容置疑。姜區長，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我求你，源東制藥廠，一定不能就這樣關了！請您一定想辦法，讓我的員工們吃一口熱飯！算我求你了！”說完，七尺男兒要下跪，姜書升趕緊爬起來，扶住了他，“陳經理，不要這樣，不要這樣，你放心！我向你保證，廠子會變個模樣，更會好好的經營下去！”

　　陳力超雙眼含淚，看著姜書升，點了點頭，轉過身來，“大家都散了吧，不要再做傻事！我們要相信政府，相信姜區長！回家等消息吧！”

　　“陳經理、、、陳經理、、、好人吶！”

　　“陳經理，我們送送你！”

　　大伙跟在陳力超后面，緩慢的向門口的警車走去，這個場面，甚是感人！做官半生，無論功過，百姓擁護，殊不知，這個陳力超，心思雖好，卻不知道守法經營，反而害了百姓！

　　當人情碰上了法律，蒼白無力；當計劃經濟遇到市場經濟沖擊！有心無力。但愿陳力超出獄的時候，能夠看到一個全新面目的源東制藥廠！

　　“大家回去吧，不要干傻事！孫師傅，群眾們就交給你了。”陳力超透過車窗，對著廠子里的工會主席孫師傅囑咐道。

　　姜書升向群眾們擺了擺手，也上了車，一路上，心情糟糕到了極點！怎么辦？怎么解決這個難題，二百號人要吃飯，陳經理的囑托怎么辦。

　　“姜區長，你回來了。督察組已經走了，記者們也都散了，一切風平浪靜。”辦公室主任劉偉迎了過來，有些高興的意思，姜書升看了他一眼，絲毫提不起興致。

　　看到姜書升不說話，劉偉走過去，輕聲的匯報，“姜區長，我聽說藥監局的稽查大隊長薛洪海被紀委帶走了，一塊帶走的還有兩個科長，物價局的一個科長也被帶走了，還有工商局的一個所長、、、、”

　　“我知道了，劉主任，你先出去吧。”姜書升長長的嘆了一口，說道。

　　劉偉愣住了，尼瑪，這樣刺激的消息，竟然不感興趣，“好好，姜區長，那我先走了。”

　　當劉偉關上門后，姜書升拉開了抽屜，點上了一支“南京”煙，不知為何，最近，他也開始頻繁抽煙了。劉偉所說的這些被紀委帶走的人，大部分出自那個被公安局起獲的本子！而正科級以上的官員，巧妙的漏掉了。

　　幾天過后，一份源東區政府為名義發布的聲明，出現在了顯著的位置，大意是經過督察組和當地政府的強力配合，源東制藥廠生產的假藥基本召回完畢，啟動了最強的問責程序，先后有十多名相關人員被問責，有些移交司法機關！

　　“李書記，第二人民醫院就是死咬住不放，提出了一條意見，必須處理源東區衛生局的領導！這個馬池鎮衛生院長李鴻茂是保不住了，朱建春局長，你看、、、”代表源東區跟市二院談判的楊子年，談完之后，過來找李忠信匯報情況。

　　李忠信聽完了，“草！放屁！這個宋東青要反了嗎！”

　　“、、、沒辦法啊，李書記，我們有把柄在他手上，這個衛生局確實做的不對，指使鄉醫偷換了假藥，還有藥監局擅自公布了檢測報告，導致第二醫院一個月病號稀少，損失幾千萬。宋東青說了，錢是小事，名譽是大事，他們的三甲醫院復審，都受到了影響呢。”楊子年也夠窩囊，去談了半天，只記得李忠信說的態度誠懇，被宋東青罵了個狗血噴頭。

　　“這點小事，你都擺不平，楊書記，你的智商去哪了！狗吃了！”李忠信破口大罵。

　　楊子年哪受過這樣的窩囊氣，“李書記，這事，我不管了，又不是我去惹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