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宗使了幾次力,才穩住自己的左手,不至于讓茶撒出來。
周老爺子慢慢接過茶盞,眼里含淚道:“好,好,好了就好。”連說四個“好”字。
周大管事目露不忍之色,別過頭。
他知道,周承宗被傷到腦袋,還是留下創傷了。
他的左手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恢復。
戰場上的那員驍勇善戰的猛將,終將一去不復返了。
好在他的兒子周懷軒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總算是沒給神將府丟人。
周大管事吁了一口氣,轉頭看向馮氏,恭恭敬敬地道:“大奶奶,我去給您備車?”
馮氏說過等下就要帶周承宗去盛國公府復診。
馮氏點點頭,“勞煩大管事了。”
“不勞煩,不勞煩。”周大管事笑瞇瞇地說道,忙轉身出去了。
周老爺子喝完一盞茶,頷首道:“早去早回,別讓家里人惦記。”
馮氏和周承宗一起應了,送了周老爺子出去。
吃過早飯,馮氏命人去給周懷軒送了信,就帶著周承宗出去坐車了。
盛思顏早上醒來,聽說周承宗醒了,不再癡傻了,也很高興,本來還想馬上去請安,但是周懷軒制止她,說等下要去盛國公府復診,正好帶盛思顏一起回娘家看看。
盛思顏高興得不得了,抱著周懷軒的脖子猛地親了過去,就跟阿寶一樣,恨不得往周懷軒臉上涂滿口水…
周懷軒抱著她柔軟的身子,很是溫暖,緊緊摟著,不肯放手,他低頭吻住她的唇,一邊親她,一邊道:“…我們準備得差不多了。但是爹突然醒了,計劃可能有變。”
“什么計劃?”盛思顏好奇,一般周懷軒在外面的事,都是不會跟她說的,她也不問。
現在周懷軒主動說起來,盛思顏不問倒是不行了。
“…我們要為你正名。”周懷軒低聲道,“你是大夏最尊貴的女人,沒人能比得過你。”
盛思顏打了個寒戰,面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幾乎是下意識地叫道:“不!不行!我不要!”
她不要做最尊貴的女人!她只要做爹娘的女兒!
還有阿寶…
如果她的身份曝光,阿寶會更加危險。
“你別急。”周懷軒見盛思顏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炸毛了,忙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毛,聲音依然清冷,語氣卻異乎尋常地柔和:“…不是馬上,不會有危險的。我們一步一步來。”
“真的?你們別亂來。我不急的。”盛思顏有些要急哭了。
那一天,她被周雁麗擠兌的時候,曾經想到自己的身世,再想到自己的阿寶,一時有些崩潰,一個人躲在屋子里哭,正好被周懷軒看見了。她沒忍住,在他面前抱怨了自己的親生爹娘。
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周懷軒就開始下了決心,要幫她恢復真正的身份?
“我就是抱怨幾句,發發牢騷,沒有別的意思。”盛思顏扯著周懷軒的袖子,“你真別興師動眾的。咱們才過幾天安生日子,阿寶還小,再說,還有我爹娘,如果我的身份公布了,他們怎么辦?我舍不得他們…”
“他們會為你高興。”周懷軒淡淡說道,“我只是提醒你一聲,還沒到你出面的時候,所以你不必著急。”
盛思顏點點頭,“我信你。”
周懷軒撫了撫她的面頰,想起突然醒過來的周承宗,眼眸也瞇了瞇。
他爹突然醒了,他們的計劃當然要暫時擱置了。
“走吧,回盛國公府。”周懷軒給盛思顏披上薄氅,盛思顏抱起阿寶。
周懷軒帶著盛思顏和阿寶從神將府出來,坐上自己的大車,也往盛國公府去了。
盛國公府里,馮氏帶著周承宗進了燕譽堂。
王氏和盛七爺得到消息,都等在那里。
“快來!讓我看看!”盛七爺十分急切地招手。
周承宗頭部重傷,如今能從癡傻狀態恢復過來,實在是不容易,他要好好確定一下自己的藥方是不是管用,哪里管用。
周承宗走了過來,伸手給盛七爺診脈。
盛七爺兩根手指搭上周承宗的手腕,閉著眼睛診了一會兒,又道:“換另一只手。”
周承宗慢慢地將左手遞了上去。
盛七爺一握住,周承宗的左手就不住地抖動。
盛七爺睜開眼睛,看了看周承宗的左手,又搭上兩根手指診脈,半晌沉吟道:“…雖然醒了,但是也不能說完全恢復。你腦子里的淤血,應該沒有完全散去。”
腦子里應該還是有血管是堵塞的,并沒有完全散開,所以他的左手行動還是有點問題。
也是周承宗功力深厚,不是一般人。
如果是普通人,現在應該是左面半邊身體偏癱的狀況。
“…你也不知吃過什么靈丹妙藥,這樣重的傷,幾乎沒有對你有多損傷。”盛七爺感慨說道。
說話間,盛思顏和周懷軒帶著阿寶也進來了。
馮氏忙走過去從盛思顏手里抱過阿寶。
盛思顏笑著謝過馮氏,就撲到王氏身邊,抱著她的胳膊叫:“娘!”
王氏不住地撫摸她的面頰,喜道:“你也回來了?累不累,要不要去臥梅軒歇一歇?”
盛思顏看了看周懷軒,搖頭道:“還是不了,我們是來看公公的傷勢恢復得如何了。”
盛思顏也是第一次稱周承宗是“公公”。
以前她都是跟著下人叫他“大爺”,雖然更加有禮,但是無疑也更加生疏。
現在周懷軒對周承宗的態度改變了,盛思顏當然也要跟著變。
她向來是夫唱婦隨的。
盛思顏說完話,大家就都不做聲了,緊張地看著盛七爺在紙上寫寫畫畫,一邊又搭住周承宗的手腕繼續診一診。
足足過了一頓飯的功夫,盛七爺才將寫滿了字的冊子收起來,另外尋了一張宣紙寫下藥方,對馮氏道:“拿去抓藥,記得還是每天都要吃,淤血沒有完全清干凈。”
馮氏心里一頓,從盛七爺手里接過方子,點頭道:“我會的。”說著,把藥方交給身后的樊媽媽,“記得回去提醒我去給大爺抓藥,就在盛家的天下藥房。”
王氏忙道:“跟我來,我們這里就有。”說著,親自帶著馮氏和樊媽媽去抓藥。
盛思顏從馮氏懷里接過阿寶,目送她們遠去。
等馮氏她們走遠了,周承宗瞇著眼睛摸了摸自己不斷抖動的左手,沉吟半晌,對盛七爺道:“老七,能不能讓我去那邊的老盛國公府拜祭拜祭?”
“啊?那里已經改成我盛家的家廟宗祠了。你要去?”盛七爺有些不解,忍不住看了立在旁邊背著手不說話的周懷軒一眼。
如果是周懷軒要去,還說得過去,畢竟他是盛家的女婿了嘛…
而周承宗是盛家女婿的爹,從沒聽說女婿的爹去兒子岳家的宗祠拜祭的。——這個彎,轉得有些大吧?
盛七爺有些遲疑。
周承宗微微一笑,看著盛七爺,道:“你剛才不是問我吃過什么靈丹妙藥嗎?這就要謝謝你的小叔叔了,是他,當年救了我一命,給了我一粒靈丹妙藥,我到現在都感激他。”
“你說我的小叔叔?盛世全?”盛七爺眨了眨眼,“我小叔叔醫術很一般耶,哪里來的靈丹妙藥?”
他記得他爹的幾個兄弟中,就小叔叔醫術最爛,而且為人懶散,最愛游山玩水,從來沒有老老實實跟他們一樣苦練醫術,好傳承盛家衣缽。
“這我就不知道了。當初我在危難之際,他給了我一粒藥,救了我的命,但是我還來不及報答他,他就過世了。”周承宗有些唏噓。
盛七爺也點點頭,“是的,我那時候還在廟里出家。我記得那一年是明歷六年,我爹本來每三個月就會偷偷來廟里看我一次,教我醫術。但是那一次,足足過了半年才來。來了之后,也是神色萎靡,說我的小叔叔突然去世了,他很傷心。”
明歷六年,盛七爺還在出家。明歷十年,盛家才全家被斬。說起來,這盛世全,也就早去了四年。
盛思顏心里一動。
明歷六年,就是周懷軒一歲的時候。
而根據那本病歷冊子,周承宗就是在那一年生了場病,從此不能生育了…
難道就是因為那場病,自己的外叔祖盛世全救了周承宗一命,而周承宗失去生育能力,大概就是那場病的副作用?
到底是什么病,能讓男人失去生育能力?不可能是跟周懷軒一樣吧?
周懷軒是寒癥,周承宗可是一點都沒有寒癥的影子,相反,他火氣極旺。若不是他火氣旺到那個程度,他是不可能跟馮氏這樣陰寒體質的女人,做這么多年夫妻的…
跟墮民八姓精英中的女子成親的男子,也都很短命,比如她婆母馮氏的爹…
盛思顏忍不住飛快地脧了周承宗一眼。
周承宗面色如常,扶著桌子道:“我這一次重傷,大難不死,全仗當初盛三爺的盛情庇佑,就想去他的靈前上一炷香。
過了二十多年,還記得當年的“一藥之恩”,做郎中的,沒有比這個更高興的了。
盛七爺見周承宗如此重情,馬上便允了,道:“既然這么說,那我帶你去吧。”
周承宗走了兩步,回頭看著盛思顏和阿寶,道:“你們是不是也應該去拜祭一下你們的外祖父和外曾祖父?”
盛思顏微笑道:“自然是要去的。”說著,她回頭看了周懷軒一眼,道:“懷軒,你跟我們去嗎?”
周懷軒點點頭,“當然。”
盛思顏心里鎮定了,抱著阿寶,和周懷軒一起,跟在盛七爺和周承宗身后,往后門走去。
出了后門,可以直通老盛國公府的側門。
這是第二更。完全推翻重寫過,每個字都不一樣。所以今天其實是四更一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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