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謝府。
天剛亮,謝府便開了正門。
今日謝家上下,俱穿戴得格外齊整鮮亮。便是謝家的丫鬟家丁,也都是一身新衣。每隔一炷香時辰,門房管事便跑去正堂送一回口信。
“啟稟老太爺老太太,七皇子府的馬車尚未至。”
謝老太爺嗯了一聲,隨意地揮揮手:“先去候著,有消息了,立刻來通傳。”
謝明曦出嫁之日一波三折,七皇子遇刺之事,更令人心驚膽戰。好在一切有驚無險,謝明曦和七皇子順利拜堂成親。
昨日謝府眾人戰戰兢兢等了一天,也未聽到宮中傳來什么動靜。諸如帝后冷待新婦或七皇子妃在宮中被怒斥無顏見人之類。便連宮外,也沒多少流言蜚語。
謝老太爺特意打發幾個管事出府打聽一圈,待聽聞外面沒什么貶低謝家之言,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相較之下,謝鈞臉皮便厚得多了。
人在官場混,沒點厚臉皮如何混得下去?
總之,他的掌上明珠已嫁入七皇子府,成了正經的七皇子妃。他已是七皇子的岳父,是當今天子的親家!
只要謝明曦不犯大錯,以盛鴻待她的情深意重,這個七皇子妃之位穩如泰山,無可撼動。他靠著七皇子,在戶部也有了一席之地。
那些眼熱泛酸的同僚,不管心里如何做想,對著他的時候還不是滿面笑容拱手道喜?
這就是身為皇戚的體面和風光!
徐氏一張老臉也笑如菊花:“阿鈞,今日明娘什么時候能回來?”
謝鈞笑著應道:“巳時左右便該到了。”又笑著叮囑一聲:“如今明娘是七皇子妃,不宜再直呼閨名。母親可得記下,免得失禮。”
天家規矩就是多。
徐氏心里嘀咕一聲,口中連連應了。
謝元舟主動張口道:“大伯,我和元蔚出去迎上一迎。”
娘家兄弟出府相迎,既顯親熱,也有為出嫁的姐姐撐腰之意。
謝元樓只有三歲,壓根派不上用場。也只有讓二房的謝元舟兄弟兩人出面了。好在謝元舟兄弟都是好學上進的少年郎,相貌也生得俊秀,頗能拿得出手。
謝鈞欣然應下。
等了約莫半個時辰。
謝元舟回來了,神色間有些微妙:“大伯,七皇子妃的陪嫁丫鬟佩蓉回府送口信。他們先去了蓮池書院,待用了午飯,再來謝府。”
謝鈞:“…”
回門是回娘家。怎么著也該先回謝府,!
現在這樣算怎么回事?
謝老太爺有些不快,輕哼一聲:“明娘也太不像話了。往日住在蓮池書院也就罷了。正經地三朝回門,怎么能先去蓮池書院?”
謝鈞心里也不痛快,面上卻未流露:“明娘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既是午后再回,我們也不必在這兒候著了,各自先散了。待到午后再來正堂。”
“我們先來蓮池書院看望山長,岳父他們怕是會心中不喜吧!”
有著七皇子府標記的馬車上,盛鴻低聲說笑。
謝明曦淡淡一笑:“心里有些不痛快是難免的。不過,也沒什么大礙。待午后回謝府,謝家上下還是會笑臉相迎。”
“他們所在意的,不是我這個人。而是身為七皇子妃的謝明曦,是否在意娘家,是否愿給娘家體面。在意的是你這個身為七皇子的女婿,對岳家人是否親熱敬重,能否在你這兒沾到更多的好處。”
僅此而已。
盛鴻笑容一斂,注視著謝明曦的臉龐。
謝明曦神色平靜,看不出半分失望和低落。
到底曾經歷過多少痛苦,才有這般如冰雪般的冷酷和洞悉一切的冷漠?
看著這樣的謝明曦,盛鴻心尖如被針猛地刺了一下,然后,細密的痛楚和強烈的心疼在心頭蔓延。
馬車外有眾多侍衛隨行,從玉扶玉湘蕙魏公公等人,也在馬車旁隨行。有些私密的話,不便說出口。
盛鴻默默地伸出右手,攬住謝明曦的肩頭。
謝明曦沒有拒絕他的體溫和安撫,略略揚起唇角,輕聲笑道:“不必為我傷懷。盛鴻,我早已看清,也早已習慣了。”
盛鴻用力摟緊她,在她的耳畔低語:“明曦,以后有我陪著你寵著你,絕不讓你孤單寂寞。”
謝明曦嗯了一聲,抬起眼,和盛鴻四目對視:“我也一樣。”
這世間,我們互相疼惜彼此,溫暖彼此,攜手白頭。
半個時辰后,蓮池書院。
所有學生都在學舍里上課,蓮池香安寧。
七皇子府的馬車停在蓮池書院外,七皇子夫婦下了馬車后,一眾侍衛悄然散開,唯有魏公公湘蕙等人隨行伺候。
顧山長既驚又喜,先喊了聲“明曦”,然后才想起弟子已嫁入天家為媳,這稱呼也該改一改了。
謝明曦似窺出顧山長的念頭,抿唇一笑,上前拱手行禮:“弟子明曦,見過師父。師父還像以前那般,喊我明曦便是。”
盛鴻左胳膊不能亂動,無法拱手行禮,就這么怪模怪樣地作揖:“學生盛鴻,見過山長。”
顧山長滿心驚喜,一時竟不知說什么是好。半晌才擠出一句:“你們沒回謝府嗎?”
謝明曦微微笑道:“我們先來蓮池書院,陪師父用了午飯,再去謝府小坐片刻。”
在她心里,蓮池書院才是她的娘家。顧山長才是她最親近的人。
回門這一日,她自然要回蓮池書院,要見師父。
顧山長聽出謝明曦話中之意,心中無比快慰。也顧不得謝家人會如何做想了,笑著說道:“好好好,回來就好。我這就命人去鼎香樓叫一桌席面來。順便叫上蘇夫子楊夫子她們幾個如何?”
謝明曦含笑點頭。
盛鴻對幾位曾經的夫子同樣敬重,聞言笑道:“可別忘了叫上我師父。”
他口中的師父,說的正是廉夫子。
如今的盛鴻,已學了廉夫子的看家本事,算是正式“出師”。師徒兩人見面的機會,也大大減少。說起來,也有月余未曾見面了。
顧山長笑著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