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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路過

  武鴉兒是被王力搖醒的。

  睜開眼的時候,他還有一瞬間茫然,盯著王力的臉看,似乎不認識他了。

  “王力?”他道。

  王力眨眨眼:“哎。”

  武鴉兒笑了,長長的吐口氣,感受著眼前陽光明媚刺眼。

  “你干嗎?”王力道,“怎么睡的這么死?喊都喊不醒。”

  胡阿七在一旁探頭道:“累了吧。”

  王力道:“烏鴉也會累?我還是第一次見。”

  武鴉兒還躺著,慢慢的將胳膊枕到腦后,聽著他們兩個說話,如同聽到美妙的樂聲,嘴角浮現笑意。

  “你還笑什么?”王力跟胡阿七爭執完,扭頭看到不解問。

  武鴉兒道:“你們說話很好聽,能聽到很開心。”

  胡阿七也站過來,審視:“病了嗎?說胡話?”

  武鴉兒哈哈大笑。

  王力沒好氣的呸了聲:“快起來吧,真以為是游山玩水呢,延誤了行期,小心女侯斬了你!”

  聽到女侯兩字,武鴉兒笑意更濃,沒有再說話起身下床,打開門,門外的熱鬧也撲進來。

  馬兒嘶鳴,護衛民眾走動,炊煙陣陣,飯菜濃香。

  “啊,您醒了,衣服都送來了。”

  “來來,飯菜也好了,快來吃吧。”

  院子里的村婦們招呼,籮筐里放著衣袍,桌子上擺著飯菜,隔壁雞鳴犬吠,門外有小童們打鬧著跑過。

  武鴉兒深吸一口這嘈雜邁進院子里,穿上暖熱的衣衫,接過大碗的湯飯。

  離開山村很遠之后,武鴉兒還回頭張望。

  “烏鴉你真的很奇怪。”王力問,“出什么事了?”

  武鴉兒收回視線,道:“沒事,我只是,做了一個夢。”

  王力翻個白眼:“什么美夢啊?”

  武鴉兒默然一刻:“不是美夢,是噩夢。”

  非常可怕的夢,夢里所有人都死了,娘死在山賊這里,而其他人....被他殺了。

  這個村子里的人都死了,被他殺了。

  還有竇縣城里的人......

  武鴉兒看向前方,竇縣的城池隱隱可見,大路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很是熱鬧,田間也有不少人忙著秋收。

  這個城池里的人也都被他殺了。

  夢里他站在一片血水中,到處都是尸首,到處都是火光。

  后來他到處打仗,打仗中,王力死了,胡阿七死了,最后他也死了。

  那個夢里,有項云有齊山還有李明玉,但沒有她,不管是楚國夫人還是劍南道大小姐。

  “哎哎,醒醒。”王力的聲音在耳邊喊,“差不多行了啊,多大了,還能被噩夢嚇到?”

  武鴉兒一笑,是啊,還好醒了,醒了,噩夢再可怕也是夢。

  胡阿七問:“我們直接進城還是?”

  武鴉兒看了看遠處的城門,又看向另一個方向:“先去看一眼軍營吧。”

  “你們這是要故地重游了。”王力哈哈笑,揚鞭催馬,“去看看烏鴉被當小兵訓的地方!”

  武鴉兒和胡阿七也催馬,大路上塵煙沸騰熱鬧。

  但遺憾的是,現在的軍營跟以前不一樣了,沒有了民壯,新丁營,軍營里也不似先前那么人多。

  “大軍營在光州府里。”一個守門的兵說道,“我們這邊只做儲備了。”

  王力遺憾:“那就不招新丁了。”

  守門的兵笑道:“不招新丁多好啊,說明兵力足夠,不死那么多人了。”

  武鴉兒笑著點點頭,看著守門兵露出的一只殘臂,但身姿依舊挺拔,一只手握著的刀槍也結實有力。

  “你們要找的人不一定在我們這邊了。”他繼續道,“竇縣出去的兵不一定在竇縣軍營,這兩年調動很大。”

  武鴉兒道:“我們也就是冒問一聲,當初在這里萍水相逢,他們當了兵,我們是去做生意,在城門一見隨后就分別了。”

  守門兵哦了聲,要說什么,有幾人從內里走來喊守兵的名字:“.....府里最新的公文送來了沒?今年的冬服準備多少?”

  守門兵肅立道:“還沒有,已經派人去問了。”

  那邊的幾人說這話,看向武鴉兒他們,目光審視。

  武鴉兒在他們開口的時候已經轉過身,又拉了一把看熱鬧的胡阿七:“走了。”

  胡阿七哦哦兩聲轉身。

  王力咿了聲,認出來人,正準備打招呼,卻見這兩人已經轉身了,也只能忙跟上,問武鴉兒:“干嗎這么急,這個人我認得,當初在安東,我與他....”

  而在他們身后,那幾人走到了門口,對守門兵詢問:“什么人?”

  守兵道:“周大人,是幾個商人,說故地重游,來訪友,還想進軍營看看,我沒讓他們進。”

  周石看著那幾個背影,皺眉,忽的揚聲喊:“大黑?”

  聽到這一聲喊,武鴉兒撒腳就跑,胡阿七緊隨其后,王力一看,忙也跟著跑起來.....

  “喂!”身后的喊聲更大,“你們!”

  他們的速度很快,轉眼就跑出了警戒區,騎上馬疾馳而去。

  守門兵單手握緊兵器:“大人,有什么不妥?要追嗎?”

  這些人雖然跑的快,但他們休想跑出竇縣。

  周石搖搖頭:“不用了。”看著已經看不到的背影,“應該是我以前認識的人。”

  守門兵松口氣,又咿了聲:“他們說要找人,是不是就是找周大人你啊?”

  周石道:“找人是謊話,他們也不敢來找我。”

  聽起來的確很熟啊,守門兵忍不住問:“他們是什么人啊?”

  周石看了眼那邊,道:“逃兵。”

  逃兵啊!守門兵頓時不屑:“看起來兇悍悍的,真是白瞎了好資質。”

  “雖然過去很久了。”周石肅容道,“但他們如果敢來找我,必然先要軍法處置。”

  竇縣縣令急急趕到城外,還是沒來得及見武都督一面,只能遙望遠去的大軍,以及軍中那桿高高的鴉頭大旗。

  “武都督怎么說走就走了?”他不安的說道,“是不是我們這里有什么問題啊?”

  衛知府笑道:“要是真有問題,武都督就不走了。”

  那倒也是,聽說劉張兩位巡察使都是坐在當地看完殺人頭才走。

  “武都督是要南下。”衛知府再次給他一個寬慰,“有行期,只是順路來咱們這里看看。”

  竇縣縣令松口氣不再擔心了,含笑目送武鴉兒大軍。

  大軍過境,江南道這邊也提前就知道了,雖然斥候報不武鴉兒的大軍不做停留,也不見這里的州府官員將領,但李明華還是親自來這里看看。

  站在山坡的高處,見一大片兵馬如奔騰的洪水,沒有絲毫的停留。

  “明華小姐是想見見姐夫吧。”跟隨的侍女阿柳低聲笑道,看滾滾而去的兵馬,“這個姐夫有點沒禮貌。”

  “什么姐夫,別瞎說。”李明華道。

  阿柳吐吐舌頭,自從女侯揭露身份后,世人有很多疑問好奇,比如和武鴉兒的親事,始終沒個準確說法,有說真有說假......

  劍南道這邊沒有發表過看法。

  沉默就是否認。

  李明華看她一眼:“我是說,我是姐姐,她是妹妹,要叫也是妹夫。”

  阿柳咯咯笑了。

  真是沒想到,女侯竟然是大小姐,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李明華也驚呆了。

  她仔細的想,卻怎么樣想不起來李明樓是什么樣的人,在她的記憶里,那個大小姐是模糊的。

  她一直以為李明樓躲在劍南道住在高樓上遠離塵世,沒想到,李明樓一直在眼前,在身邊,無處不在。

  回到江陵府坐在書房里,李明華還有些恍惚,已經兩年多了,只要想起李明樓,她就覺得腦子糊涂。

  怎么想都覺得不可思議,但又覺得一切理所當然,李明樓是李奉安的女兒......

  李明華自嘲一笑,這算不算她說對了,就算沒有了李奉安,李明樓還是跟她們,跟其他的小姐女子們不一樣。

  她看著書案上擺著的一疊信,隨開一封,看的眉頭擰起,李明樓是信上的樣子嗎?以前看覺得溫暖甜蜜,現在再看,總覺得牙酸......

  揭露身份之后,李明樓給她寫了一封信,笑問她什么感覺,又說想不想當官,想的話給她送錢,否則不講姐妹情義。

  李明華從李家翻找出了一箱子珠寶.....李老夫人逃出江陵府時藏起來的,都是當年李奉安送來的孝敬,反正是你們的,再給你就是了。

  收到了珠寶后,李明樓給了她一封信,信上說這是最后一封信了。

  “明華小姐,我們以后以后公文中相見吧。”

  從這封以后,兩年內,她們再無信件來往,朝廷派了兵馬過來,經過半年的收整,重新布置了兵馬,便有巡察使過來,核查重定各級官員。

  那個叫劉范的巡察使,經過一系列核查走訪,又對她進行了一番詢問,最后賜予節度使印,讓她暫執江南道。

  接下來李明華忙著安置江南道各州刺史,民生事宜,都要忘了女侯是李明樓。

  李明華看著桌案上的印鑒,信件,再看堆積的朝廷公文,李明樓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小姐,你好奇的話。”阿柳在一旁道,“可以去看看啊。”

  既然女侯是劍南道的大小姐,那李明華進京去探望也理所當然。

  李明華搖頭:“明年開常科,節度使也到去進奏院的時間,到時候再見吧。”

  她們說著話,隔壁傳來悉悉索索叮叮當當的聲音......

  那是李明華的臥房。

  李明華來府衙,并不會帶著眾多侍女。

  阿柳立刻向那邊跑去,李明華緊隨其后,透過門窗見內有一個高大的身影背對,拎著茶壺仰頭喝水.....

  阿柳才要大叫快來人有賊!李明華已經認出來先開口了。

  “衙門你不能隨便進!”她道,“下不為例。”

  向虬髯回頭,將茶水咽下,又將桌上一塊點心塞進嘴里大嚼。

  “這破地方太簡陋了,廚房里都沒有什么吃的。”他抱怨,“快給我叫桌席面。”

  李明華對阿柳擺擺手,阿柳低頭退下,退下了才回過神,再看李明華進了房間......

  那,擺手的意思,是讓她叫桌席面嗎?阿柳不解,但決定依言行事。

  “你這兩年去哪里了?”李明華打量他,“看起來過的不怎樣啊。”

  “什么眼神,我風姿更盛好嗎?”向虬髯道,“我去追我的頭了。”

  啊?李明華看著他的頭。

  “我是說我割下的人頭。”向虬髯呸了聲,放下茶壺,在身上拍打了手上的點心渣滓,掐下桌上一朵半開的水仙簪在鬢角,挑眉微微一笑,“你應該知道了吧,殺項云者,我,向虬髯。”

  李明華道:“不是李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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