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的向虬髯似乎更適應被叫向玲。
他穿著發舊的兵袍,腰里掛著刀劍,拉著臉很不高興的坐在尸首上。
“我偷懶?我就偷懶了。”他雙腳敲打鞋底,“不是說有山賊嗎?結果是在這里抬死尸。”
旁邊的兵踢他:“死尸怎么了?向玲你也就能抬抬死尸,別忘了上次你跟叛軍余眾打,差點把大家害死。”
“是別人差點害死我好不好?”向玲更加生氣,舉起自己的劍,“我說一人戰十人,結果他們不幫忙就算了,還差點把我打暈,結果呢,大家都被圍住了吧?最后還不是靠我殺出重圍,反而倒打一耙。”
旁邊的兵們嘻嘻哈哈笑“少來吹牛”“你能打個鬼”“上次你說一人戰十人,南公子給了十人,把你打的狗一樣。”
向玲用劍敲著地:“那不算,那十人擺了陣,又是盾又是槍又是弩的,這不算....”
“不算什么不算!”有怒喝聲傳來,“向玲,你又在聚眾偷懶!”
聽到這聲喊,聚集在向玲身邊的兵丁們立刻低著頭散去。
遠處站著的將官首領沉臉看這邊,身邊擁簇著護衛們。
“向玲,你再不聽軍令,偷懶耍滑,就給我滾出英武軍!”
向玲低著頭站起來,將劍插回腰里,跟在其他兵丁身后,抬起一具尸首,身邊的兵丁們見將官不再理會這邊,低低對向玲嬉笑。
“向玲,你怕什么啊,滾出去就滾出去嘛。”
“是啊,你不是一直想走,說去仗劍游俠四方。”
向玲哼了聲:“我滾出去能做什么?仗劍走四方....”他低頭看手里抬著的尸首,尸首上穿著兵袍,跟他身上的一模一樣,“劍南道的兵說殺就殺了,劍南軍的旗號說變就成英武軍了,這世道有什么可仗劍走四方的。”
身旁的一個兵踢了他一腳:“向玲,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少說。”
身旁其他的兵也瞪了他一眼,離開幾步,唯恐被他連累。
向玲撇撇嘴踢打踢打走開不說話了。
李明樓看著這樣的向玲笑了笑,原來向玲是項云手下的一個小兵啊,看起來混的不怎么樣,穿著的兵袍發舊,刀劍也都普通,還被同伴們取笑,沒有半點游俠兒倨傲。
李明樓站在門外看向玲搬尸首,打掃地面,從白天忙碌到傍晚,傍晚也沒有歇息,又被趕去巡邏守衛。
項宅發生了這么大的事,第一候項云一句話,府衙官員們唯命是從,太原府里外都戒嚴了。
塵埃落定后,府城里的民眾恢復了行走,但項宅四周依舊戒嚴,不允許閑雜人等靠近,但總是有膽大的民眾圍觀窺探。
項云聲名仁善愛民,這些人只要不闖進來,便不會讓兵馬驅散恐嚇。
向玲就是負責戒守四周的兵丁之一。
“一會兒是飯送來嗎?”他抱著一桿長槍有氣無力的問身邊的兵丁,“我忙了一天了,一口水都沒喝。”
旁邊的兵丁嗤聲:“想的美,誰給你送飯,你以為你做什么大事呢,看個街而已,等當值結束再去吃吧。”
向玲氣惱:“那就剩下冷飯涼菜了,看個街可不是小事!”又看四周,“怎么只有我們這些守衛,沒有巡邏?這防衛可不嚴密啊。”
另一個兵丁靠著墻笑:“做個樣子就行了,太原府在侯爺掌控下,哪有什么可戒備的。”
向玲道:“大批的兵馬自然不會有,但刺客呢?單槍匹馬的刺客,可是能無處不在,無孔不入。”
兵丁們都笑了“還什么刺客。”“這年頭哪來的刺客。”“就算一個刺客來了,又能怎么樣?”“向玲你不也自稱刺客游俠嗎?我記得你不是連十個兵都打不過。”
向玲惱怒道:“刺客跟能不能打過十個兵有什么關系,刺客論的可不是打幾個人,刺客只要殺一人就夠了。”
兵丁們擺手“那這么厲害的刺客就交給你了。”
向玲也懶得再跟他們說話,抱著長槍看前方的街道,視線一點點的掃過街上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借著暮色的掩蓋,擠在一起低聲議論指指點點,越來越靠近這邊,還有人大著膽子詢問兵丁出了什么事。
人群越來越多,街上聲音嘈雜,還有人因為看熱鬧爭執“你踩我腳了”“哎呦是你硌破我的腳了呢”推推搡搡罵罵咧咧,吸引了街上的人。
兵丁們看過去,還有人喊向玲:“你看這兩人是不是刺客?故意引起混亂。”
向玲看著那邊:“不是。”
兵丁們笑起來“你再仔細看看啊。”
向玲沒理會他們,李明樓看著他,發現向玲神情戒備,但不是看那兩個打架的人,而是看著圍著看打架熱鬧的人群......
人群里有人鼓噪有人叫好有人畏懼有人捂住眼......
捂住眼的人微微張開了指縫,指縫里視線看向李明樓。
那么遠,暮色昏昏,視線卻十分的刺目,李明樓站起來,向玲已經穿過她,握著長槍向前走去。
“都退后!”
“把這兩人都給我帶走!”
巡街的差役們也聞聲過來了,將兩人抓住帶走,驅趕街上圍觀的人群。
向玲停下腳,李明樓站在他身旁,人群中那一束視線已經不見了。
有趣,是發現真的有刺客嗎?李明樓看向玲,向玲的視線在街上巡弋,昏昏光影里他的一雙眼明亮,這個時候的向玲,才和她認識的向虬髯變成一個人。
不過,李明樓神情又恢復了木然,跟她又有什么關系。
她游蕩在這里,活不了也死不了,救不了親人殺不了仇人。
昏昏光影很快被夜色吞沒,向玲也終于結束了值守,揉著肚子去找飯吃,飯菜早就冷了,向玲嚼了幾口就扔了,跟做飯的兵丁們吵了一架,罵罵咧咧的去找吃的.....
李明樓木然的跟著他穿過項家宅外的兵營,穿過一條守兵值守的巷子,來到了大街上,街上沒有往日的繁華,大大小小的店鋪都關了門,零星有幾間食肆亮著燈,但也沒有什么客人,路過的行人腳步匆匆.....
李明樓突然發現向玲沒有去食肆找吃的,而是穿過大街奔向一條小巷,一頓亂走....
他在找什么?
李明樓木然的跟著,看著向玲終于停在一間雜貨鋪子前,鋪子雖然亮著燈,但門板關上了。
向玲沒有敲門,直接抬腳踹過去。
門板應聲倒下去,燈光傾瀉,內里的柜臺前有人受驚轉過身來,他一只手里握著一把鏡子擋住了臉。
“客官,已經關門了,您要什么這么急啊?”他驚訝問。
向玲站在門口,手握住刀:“我要你!”
那人啊的一聲,移開了鏡子露出面容,燈光瞬時失色。
他面容白皙,青黛長眉,薄唇一點點紅,手里的胭脂正掃過眼尾,留下一抹緋紅。
李明樓怔了怔,敏叔叔啊。
李敏看著她一笑,眼波流轉:“要我啊?你這么丑,可要不起。”
他長的纖細柔弱,說話聲音軟軟,但站在門口的向玲身形繃緊,李明樓都能聽到骨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太原府戒嚴。”向玲道,“你是什么人?從哪來來?要做什么?”
李敏撇撇嘴,將鏡子再次舉到眼前,將手指殘余的脂粉在唇上輕輕的摩擦:“你沒看到啊?門口寫著呢,雜貨鋪,我當然是賣雜貨的生意人,太原府戒嚴,也沒說不讓做生意啊,你這小兵.....”
他從鏡子后探出半張臉,看著向玲眨眼。
“是來敲詐勒索我的?”
向玲握著刀慢慢的邁進來:“不要跟我裝瘋賣傻,你開雜貨鋪?那你為什么先前一直在項宅外游逛窺探?那相撞的兩人,是你搞的鬼吧。”
李明樓恍然,原來傍晚,那束視線是李敏啊。
李敏雙手搭在柜臺上,看著踩著貓步一步一步挪進來的向玲,挑眉一笑:“行啊,那么多守衛兵將,只有你發現我了,以前是干什么?不像是當兵的。”
向玲道:“某是游俠兒。”
李敏嘻嘻笑了:“什么游俠兒啊......”
向玲話音落,人像貓兒一樣撲過來,手中的刀帶起一道寒光,嘩啦一聲響,人又像貓兒一樣跌飛,刀光緊隨其后,人撞到墻上滑落,刀則擦著他肩頭沒入墻內。
啪嗒一聲,一把小鏡子落地。
李敏依舊倚在柜臺前,輕輕的拍了拍手:“現在的年輕人真是,隨便拿刀舞劍幾下就自稱游俠兒,我夸你一句能發現我,你還當真了啊?要不是我讓你發現,你能發現啊,更別提追來找到我。”
他走過去,撿起落在地上的小鏡子,看到小鏡子裂了一道紋,滿臉心疼。
“可惜了我這個鏡子。”
李明樓站在他身邊,仔細的看著他,她努力的想李敏,記憶里李敏并不多,這一世不多,那一世更少,如果不是因為這一世,她甚至記不得有李敏這個人了。
小時候第一次見他,是父親身邊的一個小廝,還送給她過幾次花啊草啊胭脂水粉什么的,可能是見她對這些東西沒有什么喜好,后來就沒有再送過。
小廝嘛,跑腿打雜,跟元吉這種大管家不一樣,那一世,父親死了后,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沒想到他現在出現了。
“你是刺客!”向玲在地上喊。
李敏嫌棄的瞥了他一眼:“喊啊,你大聲喊讓人來抓我嗎?”
向玲從地上坐起來,雙眼閃亮的仰視他,沒有大喊,而是俯身一拜:“你教我做刺客吧!”
李敏啊呀一聲“你想干嘛啊”。
向玲伸手抓住李敏的衣角,這看起來普通的青袍上,繡著一支梅花,他忍不住摸了一下,喃喃道:“我叫向虬髯,我從小立志做游俠,逢亂世投身行伍,蹉跎十年無成,我以為世上已經沒有游俠刺客了。”
李敏提著衣角甩開他,道:“是沒有什么游俠刺客了,我也不是什么游俠刺客,我就是個開雜貨鋪的。”
他走回柜臺前,舉著鏡子,端詳臉,要將未完的妝面畫完。
“不要耽擱我梳妝,你好好當你的小兵吧。”
向玲盤坐在地上,看著李敏的背影,將墻上的刀拔下來。
“你要殺第一候嗎?”他將刀橫臥在身前,“我愿助你殺他。”
李明樓看了眼向玲有些想笑,向玲還是向玲啊,就像當初對自己那樣,一折服就要舍命。
李敏轉過身,眼上的妝已經補全,鬢邊也簪了一朵半開的花兒,似笑非笑打量向玲。
向玲挺直了胸膛任他考量。
李敏伸手指了指鬢邊的花兒,問:“這朵花兒美嗎?”
花兒?這個問題似乎有些意外,向玲神情肅重,認真的看李敏鬢邊的花兒,思量一刻,搖搖頭:“不算美.....”
李敏的眼瞪圓了,顯然這個答案也讓他意外,聲音頓時拔高:“這還不算美?除了它本身就很美,再加上戴在我的頭上.....”
向玲笑了:“大叔,我雖然蹉跎十年一事無成,但還是見過很多美的花草,這花草美不美,在骨不在皮.....”
他的話沒說完,眼前一黑,鏡子再次砸過來正中面部,向虬髯仰面倒下,耳邊有罵聲響起,還有腳如雨點落下來“你懂什么美丑啊!”
向玲捂著頭蜷縮地上,一通踢打后,李敏憤憤收腳:“真是晦氣!就不該多看你一眼,真是個蠢物!”
他甩袖向外走,向玲忙爬起來喊“項云為人謹慎,身邊日夜護衛環繞,輕易不能近身...”
李敏在門邊停下腳,回頭看他一眼。
向玲頂著一臉血,看著他:“我向虬髯愿以命相助!”
他的雙眼閃亮,看起來枯瘦身子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整個人像火一樣燃燒起來。
李敏笑了笑:“你想讓我教你怎么當刺客?”
向玲點點頭。
李敏道:“你呀,太丑了,等下輩子生的好看一些,再來找我吧。”
向玲愕然又忙問:“那大叔你叫什么?”
李敏咬牙呸了聲:“記住了,我叫李敏。”
說完撫了撫鬢邊的花,飄然出門,隱沒在夜色里。
李明樓跟出去,視線里看不到李敏的身影,倒是有腳步聲鎧甲碰撞的聲音傳來。
嘩啦一聲,酒氣撲鼻。
李明樓回頭看,見坐著的向玲解下腰里掛著的水囊,里面竟然是酒,他將酒從頭澆下,酒沖著血水染在身上一片一片......
一群官兵從大街上而來,看到這邊亮著燈,門也大開著,沖進來......
向玲的身份很快被識別,雖然是個無官無職的小兵,但在英武軍中名氣很大,幾乎人人都認得。
“向玲你膽子真大,這時候竟然還敢喝酒!”
“喝也就喝了,還跑出來耍酒瘋!”
“我可聽說你今天已經被訓斥過了,干活偷懶,旅帥要趕你走呢!”
他們圍著向玲嘻嘻哈哈。
向玲帶著一身的酒氣,道:“沒飯吃連酒都不讓喝啊?誰讓他們不給我留飯!我向玲,憑什么吃冷飯!”
兵衛們更加大笑了,店鋪后邊的店家和伙計也被帶出來,戰戰兢兢:“兵爺,我們這里不賣飯菜。”
兵衛們笑夠了,將向玲趕出雜貨鋪,還有人解下向玲的劍給那店家“拿去當了抵被踢壞的門錢。”
店家千恩萬謝“第一候治兵果然嚴格,第一候果然仁善愛民。”
向玲罵罵咧咧想要拿回自己的劍,被兵衛們制止。
“現在什么時候,這店家要是上告,侯爺知道了,趕走你是小事,砍掉你的頭正軍法也有可能。”
“頭沒了,你連混吃混喝的機會都沒了,你不是還想建功立業嗎?”
向玲顯然也知道,罵罵咧咧抓起酒囊:“這破世道都是瞎了眼的人,害我白活一場。”
他經常說狂話兵衛們也習慣了,呵斥罵踹他幾腳趕走了。
雜貨鋪的燈熄滅,街上夜色更濃,除了巡邏兵馬的腳步聲馬蹄聲,沒有其他人走動。
李明樓無處可去,又想到李敏既然出現在項家,肯定還會出現,便繼續跟著向玲回到項家。
從夜到白天,從白天到黑夜,項家里外的尸首都被運走,地面上的血被沖洗鋪墊干凈,喜慶的婚禮裝飾也都拆下燒毀,一眨眼間數百人命滿地血肉就像從未發生過。
李明樓呆呆的看著向玲這個小兵抬尸首撒黃土當守衛,他沒有像先前那般偷懶,還會主動請纓做事。
“把劍當了,想掙些功勞賞賜,把劍贖回來。”
當同伴上司問他為什么時,他理直氣壯的給出答案,顯然這不是他第一次這么做了,同伴上司們嘲笑咒罵,然后給他安排更多的事做。
李明樓沒有再到項云,項南,甚至連項家也進不去了,她好像被系在向玲身上,像鬼魂一樣跟著向玲飄動著,到后來日夜對她來說都變的恍惚,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眨眼.....
她再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到了野外,跟著背著刀槍系著草鞋往前跑的向玲。
“跑快點啊,這次可是大功!”他喊著向前飛奔。
但前方有伸來長槍差點把他戳中:“不得亂隊形!”
向玲憤怒的罵了聲臟話,但也敢離開隊列,只得放慢速度跟在隊伍中罵罵咧咧“等我當了隊長,誰跑的慢了就打誰。”
身邊的同伴們亂笑“那我們可不敢當你的手下”
向玲回罵“我還不要你們呢。”
隊長再一聲喝斷“肅靜!不得喧嘩!”
枯燥的單調的野外疾行讓李明樓再次恍惚,跟著向玲飄動,也不辛苦,她抬起頭看天上的太陽,在這里太陽也不會讓她痛苦,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把她曬化,她覺得自己快要融化了,變的透明了.....
喧鬧聲再次傳來,有人聲馬嘶鳴還有哭聲叫聲,當然最近的還是向玲的罵聲。
“我就說跑快點啊!看,來晚了吧!還立個屁功啊!”
“也不晚啊,我們還可以抬死尸和救護傷者....”
向玲爆跳:“又抬死尸,我這輩子就是抬死尸的嗎?”
他們在這邊吵鬧,有騎馬的將官疾馳而來,厲聲呵斥“干什么!不得喧嘩!”“侯爺來了!”
前一句話向玲嗤鼻,后一句話他立刻不鬧了,還推著身邊的同伴“快走快走,去抬尸首。”
將官們疾馳而過,同伴們才敢打趣向玲“怎么變得這么聽話?”“向玲是怕侯爺。”
向玲呵一聲看他們“侯爺怎么能是怕呢?是敬愛。”
同伴們愕然旋即大笑“向玲是鬼上身了嗎?”“第一次聽到向玲說敬愛誰。”“這是要在侯爺面前留個好印象了。”“看來向玲真的想建功立業了。”
向玲不理會他們,專注的搬運死尸,同伴們也不再嬉笑,跟著干活,一面說“怎么死了這么多。”“史朝的余孽這么兇猛嗎?”
通過他們的話,李明樓大概知道了,因為得知項家要辦喜事,項云會回來,叛軍史朝余孽便趁機摸過來襲擊,與項云的英武軍發生對戰,叛軍余孽被剿滅,英武軍傷亡也不小。
她呆呆的跟著向玲飄動,忽的向玲站住了,向一個方向看,那邊又來了很多兵馬,飄揚著項字大旗。
項云來了。
向玲撒腳就向項云所在的地方跑:“侯爺來了,先把傷者們安置好。”
項云仁善,每逢大戰都會探視傷兵。
這次換同伴們罵罵咧咧“果真是要討好侯爺”“搬個死尸傷兵就能得侯爺青眼?”“向玲是高看自己還是小瞧侯爺?”
雖然罵罵咧咧但能在第一候面前表現一下,普通的兵丁們還是按捺不住的,都跟著跑去。
聽完將官們匯報的項云,果然來看傷兵了。
死者多,傷兵們也不少,傷筋斷骨的還算輕的,那些被箭被刀射中眼,咽喉,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下去的才是慘......
“不要怕。”項云看著一個被射中咽喉的小兵,小兵像魚一樣喘氣,越來越急促,他轉頭喚,“季先生。”
季良啊,李明樓站在向玲身后,看到護衛將官中走出來一中年人,拎著藥箱,神情木然。
這一世的季良,她還是頭一次見,看起來很陌生。
但兵將們都很熟悉,看到他走出來一陣騷動“是獵先生!”“侯爺讓獵先生來了。”“有獵先生在就能起死回生了!”人人歡慶,就連原本哭號的傷兵都停下了聲音,絕望的神情充滿了期待。
季良被項云給了明玉,說是要護明玉的性命,現在明玉被他殺了,季良自然回到他身邊。
李明樓木然的看著這邊,然后飄動......向玲背著一個斷了一條大腿的傷兵向這邊奔去。
“獵先生,獵先生,救救我兄弟啊。”
被他背著的傷兵不知道自己多了一個兄弟,疼痛讓他已經昏厥。
但還未到眼前,向玲就被兵衛攔住。
向玲急急的解釋,眼淚掉下來“我兄弟,我就這一個兄弟。”他看向內里,“侯爺,獵先生,救救我兄弟。”
項云看了眼這邊,對一個將官點點頭,那將官對衛兵示意,但向玲還是沒能向前一步。
“傷兵給我們,你退后。”衛兵道,命兩兵衛接過傷兵送往獵先生這邊,向玲依舊被嚴密的格擋在外。
看似混亂嘈雜,但其實項云所在地方,有三層兵馬圍護,刀槍弓弩盾甲嚴陣以待。
向玲踮腳對被接走的傷兵喊“哥,你別怕啊。”擦著眼淚站在原地。
并不是所有的傷兵都能被送獵先生這里,只有那些傷極重的......
一個發出慘叫的傷兵被四個人抬著送過來。
向玲站得遠看了眼也被嚇了一跳,這傷兵整個頭臉都被火燒黑了.....
“火箭射中了他的頭,還帶著火油....”送來的同伴們解釋。
此人被接過去送到季良身邊,季良只看了一眼,就擺手“沒救了,給他個痛快吧。”
這話讓四周的嘈雜微微一頓。
項云是知道季良脾氣,季良說沒救就真的沒救了,不能去勸季良,但要撫慰一下其他人的心情,他輕咳一聲,走到這傷兵身前,俯身查看:“......怎么傷的這么重.....”
他的話音未落,被火燒黑頭臉的傷兵起身伸手抱住他的脖頸,刀光一閃,項云的一顆頭顱滾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