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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受驚的武夫人

  誰能嚇到一個活在夢中的人?

  武夫人是個眼盲瘋傻的人,活在自己的心神中,當初在竇縣遇到山賊,只是在把自己一行人當做雀兒的時候才慌亂大喊,其他時候都很平靜,不驚不亂不怕。

  更何況能遇到什么事?竇縣到京城雖然遠,所過之處都在楚國夫人兵馬掌控中。

  她和金桔從竇縣來,掩藏行跡沒有用數千大軍護送,但明里暗里的護衛也不少,都是精兵強將,山賊叛軍奸細不能近身。

  “一路上沒有遇到什么事,更沒有賊匪作亂。”方二道,“三天前進了京城界后,她們在一處客棧落腳歇息,準備養足精神一口氣走到京城來.....”

  那就是客棧里遇到什么事了,李明樓忙問。

  方二搖搖頭:“客棧里也并沒有發生什么事,這間客棧繁華闊朗,來住的都是有錢人,客棧里還有戲臺,金桔帶著夫人去看戲看了雜耍,夫人很高興,但到了半夜,金桔被夫人搖醒,夫人竟然收拾了包袱,要帶著金桔逃走.....”

  李明樓撿著其中的字眼:“逃?”

  “金桔是這樣說的。”方二認真的想了想,“武夫人惶惶不安,非要立刻趕路,還不要驚動四周,金桔以為夫人發了噩夢,為了安撫她便依言半夜啟程,但天亮之后,夫人還是惶惶不安,不肯坐車,拉著金桔步行,專走小路,金桔不敢硬攔,只能趁著夫人疲累睡去,才坐車疾馳趕路。”

  原本三天能到,至今還沒到。

  “夫人縱然疲累也睡的不安穩,精神幾近崩潰。”方二又道,“金桔不敢再耽擱,讓隨行的大夫給夫人用了藥,一路疾馳來.....”

  信報傳遞不如親口說,李明樓不再問了,站起來:“我去接她們。”

  元吉神情不安:“小姐,你的身子.....”

  古怪的胳膊傷還沒好,海棠宮幔帳重重圍裹,李明樓的精神也沒有好轉,要出門,外邊可是青天白日烈烈。

  李明樓看向外邊,隔著宮殿幔帳,日光隱隱如火。

  “我這身子,反正已經這樣了。”她道,“隨便吧。”

  再好的馬車在疾馳中也無法避免顛簸。

  一個顛簸讓昏睡的婦人猛地醒來,她伸出手向前摩挲,發出啊的一聲。

  “夫人,夫人我在這里。”金桔忙抱住她輕聲急道,“不怕不怕。”

  婦人抓住她的手,壓低聲音:“萬兒,我們走了多遠了?”

  自從那日半夜武夫人把她搖醒后,金桔就多了一個名字,萬兒,聽起來應該是婦人的丫頭。

  小姐都當了雀兒了,她當萬兒也理所當然。

  “我們走了很遠了。”金桔握住婦人的手,也壓低聲音,在她耳邊道,“誰都追不上。”

  婦人氣息稍微平復,但又在身邊摸索:“鴉兒呢?鴉兒呢?”

  金桔忙將身邊一個包袱遞給她:“在這里呢,在這里呢。”

  婦人將包袱抱在懷里緊緊的貼胸口,人明顯的放松下來喃喃自語,金桔湊近仔細辨認是哄小兒入睡的歌。

  婦人不再惶惶,金桔卻更焦急了,轉頭悄悄掀起車簾,低聲問“還有多久啊?”

  車外的護衛低聲道:“最多兩個時辰。”

  話音未落,大路上一個起伏,疾馳的馬車哐當顛簸,金桔顧不得抓住車板,回身就去抱婦人,婦人已經因為這顛簸發出一聲驚叫,手里的包袱也滾落。

  “快走啊,快走啊。”她喊道。

  金桔抱住她喊著不怕不怕,我們走的很快,又忍不住對車外喊慢點啊。

  婦人這次沒有掙扎,渾身發抖。

  金桔想把包袱塞給她,她也沒有接,雙手捂住了眼。

  “娘。”她發出氣若游絲的呻吟,“疼。”

  婦人這狀況鬧了三四天了,不是焦躁不安就是找兒子,金桔又急又憂,但并沒有多么傷心,直到此時聽到這一聲娘,一聲疼,她的眼淚唰的流下來。

  “再快點.....”她哭著沖外喊。

  話沒說完,外邊響起了喊聲。

  “楚國夫人來了!”

  李明樓上車后,看到抱在一起金桔和武婦人。

  金桔看著坐進車內的李明樓,眼淚流的更兇了:“小姐,我,我.....”

  她不想哭的,她應該擦干眼淚,告訴小姐別擔心。

  但是她見到了小姐,眼淚卻忍不住,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哭。

  “不怕。”李明樓道,伸手抱住相擁的兩人,“我來了,不怕啊。”

  婦人停下顫抖啜泣,抬起頭看向李明樓:“雀兒?”

  李明樓點點頭:“是,我在這兒。”

  婦人伸手抱住她,身上還在顫抖,但雙手有力:“別怕別怕,有我在,鴉兒沒事,你也沒事。”

  李明樓道聲好,貼近婦人:“我不怕。”

  婦人將她攬在身前,停下了顫抖和哭泣,金桔哭的更厲害了。

  明明害怕的喊娘,但當自己的孩兒在身前,她就是英勇無懼的娘。

  馬車一路疾馳向京城,李明樓沒有以楚國夫人身份出行,自從收復京城后,大家都還沒有見過楚國夫人。

  這并沒有影響京城的安穩,官府各司其職運轉,兵馬雄厚但不擾民,京城涌進來很多人,街市秩序良好,越來越繁華。

  日子過的踏實自在,很多人甚至都忘了京城有楚國夫人存在。

  雖然沒有楚國夫人的旗號清道開路,但有振武軍急信旗號一路暢通過城門街道進了皇宮,沒有引起騷動圍觀,只因為此行兵馬中多了兩輛車,街上民眾有些好奇議論。

  “是女眷吧?是去見楚國夫人的嗎?”

  “那可不一定,有個漂亮公子也是坐車進去的。”

  街上的議論被車馬拋在后邊,走進皇宮里李明樓問清金桔經過。

  “真的什么事都沒有發生,夫人高高興興的,吃飯,看戲,睡覺。”

  “是到半夜突然發作的。”

  “多數是想起武都督小時候,我給她卷了一個襁褓,她就抱著不放。”

  “似乎有人在追他們,要害他們,一直催著我跑躲藏。”

  “還有想起她受傷的事,眼睛。”

  金桔哽咽著說道,轉頭看坐在床邊的武婦人,為了避免刺激她,沒有洗漱更衣,她坐在榻上,懷里抱著襁褓輕輕的呢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雖然從第一次見面就知道婦人神智瘋傻,但日常相處除了言語偶爾顛倒神游天外,并沒有什么嚇人的表現。

  這是第一次見到婦人發瘋的樣子。

  “她是受了刺激,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李明樓道,收回視線看金桔,“你們那天看了什么戲?”

  是戲里的故事刺激了婦人?

  金桔想了想:“就是歌舞戲,雜耍,耍猴,噴火。”

  這樣啊,莫非是想起了以前的生活?李明樓看婦人,婦人出身必定富貴,富貴人家養歌舞伎很常見,不過也不對,在淮南道她也經常帶著婦人看戲看雜耍,婦人并沒有因此勾起回憶受刺激。

  “是見到什么人?”李明樓問,“那個客棧人很多,看戲的人是不是也很多?你們行路身后有沒有人跟蹤?”

京城收復后來往的人更多了,而且有錢的人也更多,盡管是特意選的又好又貴的客棧,但里面的人還是很多,看戲的人也多  金桔咬住下唇:“我一直跟著夫人,又有護衛們在身邊,在客棧里沒有出門走動,看戲也是要了二樓的包廂,我不記得有人近前,也沒有人跟夫人打招呼.....”

  至于跟蹤,護衛環繞,也不會有可疑人近前。

  “路上因為我們護衛多,有很多行路的人愿意跟著,覺得安全。”金桔道,“有富貴有車馬有平民步行。”

  但都是普通民眾,護衛們都查過也很警惕。

  不是物就是人,肯定是兩者之一。

  李明樓對元吉道:“讓中六查一下那個客棧當時所有人的來歷。”

  這并不是什么難事,進入京城界各種登記身份關卡很多,不論真假,總是有跡可循。

  不過,元吉又有些疑惑,就算查到這些人的來歷,小姐難道就知道哪個是有關的?小姐怎么知道武婦人是哪里人?

  武鴉兒至今的身世來歷都是迷,更別提這個瘋傻的婦人,言談從來不說自己的身世來歷。

  “小姐可以問啊。”姜名道,“以前武鴉兒主動說自己的身世不能說,堵住了小姐的嘴,但現在他母親都這樣了,難道他還能隱瞞?”

  倒也是,元吉點頭,但又皺眉:“那小姐豈不是要給武鴉兒寫信?”

  姜名挽袖子:“我寫,小姐上次就讓我寫的,我寫多少都不嫌累。”

  元吉笑了,也許不用寫信,武鴉兒現在應該已經在路上了,來了當面問吧,他們把事情查清楚,到時候擺給武鴉兒看,免得他以為是他們苛待他的母親。

  這件事一定要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京城城門嘈雜熱鬧,寬闊的城門并沒有任何關卡核查,肅立的兵將只會讓民眾覺得安心。

  城門附近繁華不亞于鬧市,有人談笑,有人觀景,也有人茫然。

  “奇怪,怎么不見了。”一個身穿團花袍子的中年男人喃喃,“是向城里這邊來的。”

  “七爺。”他身邊一個隨從,神情有些驚疑不定。“先前有好大一隊車馬進城去了,還有兵馬開路,會不會是她....”

  中年男人皺眉:“怎么可能,她哪兒來的兵馬能讓城門街道人人退避。”

  是哦,那就隨從再次提出自己的意見:“七爺,我就說你看錯了,怎么可能。”

  中年男人神情也是幾分疑惑。

  “看錯了嗎?”他道,眼前又浮現戲樓里擦身而過的一瞥,“可是,真的好像茉兒啊。”

  而且也是個瞎子。

  他當時驚的脫口喊了聲。

  雖然,那個婦人沒有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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