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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并坐低語

  太好了。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只有這一個念頭。

  武鴉兒也這樣想,他不怕死,但能在必死中逃出生天,當然是非常好的事。

  “太好了。”他說道,“我還好。”

  懷里的人手越過他的腰環住他的后背,拍了拍:“那就好。”

  武鴉兒想再說些什么,比如你怎么來了,但又覺得這根本不算個問題,更不會想現在是不是幻覺之類的懷里的人溫潤軟軟,他的臉貼著她的頭發,像水一樣柔滑,有絲絲的清香縈繞。

  一切都是真實的。

  沒多久前他還在想,人生唯一的遺憾,然后現在就圓滿了。

  武鴉兒忍不住無聲的笑了,又莫名的眼睛濕潤。

  廝殺聲雖然向四面褪去,但還在繼續,腳下的火光讓夜色變的更加昏暗不明,又被抱在懷里,李明樓看不到武鴉兒的笑,也感受不到他眼睛的濕潤,她有些不安。

  除了一句我還好,武鴉兒沒有再說話,也沒有松開她,所以還是受傷了吧?

  “我帶了大夫。”她說道,再次輕輕拍了拍武鴉兒的后背,“先讓大夫看看傷。”

武鴉兒知道她誤會了,比起上一次的擁抱時間長了一些  “我還好,沒有傷及要害。”他說道,遲疑一下松開手,但沒有退開,看著依舊被自己身形籠罩的女子,“我剛才在想感激命運。”

  說到這里他笑了笑。

  “我從來沒有覺得老天對他我有厚待,但這一刻我覺得也許要感謝一次老天。”

  李明樓抬著頭看他:“你感謝我就行了,老天和命運沒什么可感謝的,而且老天和命運還會讓你死,恨它們沒有用,感激他們也沒有必要。”

  她的聲音清脆,似乎有些生氣,聽起來讓人想笑。

  “我當然是感謝你。”武鴉兒笑道:“我的意思是,活在這世間有些時候有些事還是很讓人開心的。”

  是嗎?李明樓沒有這樣的想法,她上一次活著沒什么感覺,沒有不開心所以也沒有開心,這一次活著時刻面臨死去更沒感覺到開心過。

  但如果真的死了,她肯定會不開心,那么現在多活一刻好像是應該開心一刻。

  因為沒有輸。

  李明樓的嘴角微微彎起來,看著武鴉兒一笑。

  武鴉兒看著她也一笑。

  身邊傳來了笑聲,還有拍打聲,讓他們回過神,四周的廝殺已經停了,很多人都擁抱在一起..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要擁抱,也不知道是誰最先這樣做的,但一個兩個的這樣做,其他人也都和最近的同伴擁抱在一起。

  鎧甲撞得身上傷口更疼,但擁抱在一起,感覺還真的不錯。

  他們抱著哭哭笑笑互相拍打宣泄。

  李明樓和武鴉兒再次相視一笑,似乎有很多話說,又什么都不用說。

  擁抱和宣泄并沒有持續多久,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兵馬并沒有去追殺安康山,而是在四周圍陣防守,開始清理戰場救治傷員。

  “窮寇莫追。”武鴉兒道。

  而且也沒追不了。

  方才各營統計了傷亡,粗略折損一半,元氣大傷,這邊的振武軍是沒有能力再追殺了。

  李明樓道:“我們長途跋涉來,追擊的話也沒有優勢。”

  武鴉兒道:“這已經足夠了,此戰只要不敗,就已經是勝了,安康山這一退,一時半時也不能再與我一戰了。”

  李明樓點點頭嗯了聲。

  二人還在營地上,此時席地而坐,看著四周一片忙碌,不說話就陷入沉默。

  武鴉兒抬頭看著夜色,夜色正在漸漸褪去:“你要盡快回去,以防京城得而復失。”

  李明樓嗯了聲,京城那邊的確離開太久不合適。

  “武夫人在竇縣,那邊很安全。”她說道,“等京城安穩了,我再把她接過來。”

  她用武夫人稱呼,這樣就不用用你的來稱呼,你的,我的,分的太清楚,武鴉兒看著夜色一笑,道:“你安排就好。”

  她安排就好,說的好像很放心她,李明樓突然想起來,按理說她是挾持武夫人呢,她轉頭看他:“你想不想我把武夫人送回你這里?”

  這是試探嗎?武鴉兒也轉頭看她,道:“還是在你身邊安全些。”

  李明樓笑了,對他挑挑眉:“是啊,跟著我更安全,我啊,比你死的要晚一些。”

  聽起來不是什么好聽的話,但武鴉兒卻注意到一點,她的意思是她會死嗎?這么輕松的說自己會死.

  他想了想道:“死不死我們也說不準,也無法決定,那就希望大家都死的越晚越好吧。”

  夫妻歷經生死相見,不是應該劫后余生的歡喜,或者互相體貼,怎么認真的談論誰早死誰晚死?包包握著傘站在一旁,想自己是應該繼續站在這里,還是走遠一些.

然后他聽到李明樓哈哈笑了,說好啊,我們都爭取晚一點死  包包握著傘往一旁走去,問那邊幾個大夫“都督的藥好了沒有?”

  死是以后的事,眼前還活著,就要討論生存的事,武鴉兒問:“接下來怎么做?”說著又一笑。

  此時夜色漸退,他們并排而坐,能看到對方的面容和表情,李明樓看到了問他笑什么。

  武鴉兒笑:“我是想現在你我面對面,有什么就說,不用再寫信了。”

  這有什么好笑的,李明樓也笑了,道:“接下來很簡單啊,就是我守好京城,你繼續打安康山,等殺了他,天下就太平了,你你就來和我們團聚。”

  為什么說到天下太平團聚的時候,有些傷感?武鴉兒想,但沒有問,她說了團聚,他點點頭說聲好。

  說完這個,二人之間又是沉默。

  其實他們這是第二次見面,第一次的時候互相連臉都沒看清,想到這里武鴉兒又笑了,轉頭看李明樓,蒙蒙青光中女子也轉過頭來,就像畫上蒙了一層紗.

  畫上的人眨了眨眼:“你又笑什么啊?”

  武鴉兒坦然道:“我在笑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

  第二次見面有什么好笑的啊,李明樓伸出手指擺了擺:“應該不是吧,你是不是去過竇縣?有沒有偷偷見過我?”

  武鴉兒哈哈笑,想到了那時候潛入竇縣的所作所為,他點頭承認有,但沒有詳細說,只道:“那我應該說我見過你好多次,你這是第二次見我。”

  李明樓微微頷首表示對這個說法滿意。

  武鴉兒再次笑了,收回視線看前方,天邊隱隱有亮光,這樣并排坐著是第一次,這樣說了好多話是第一次,這樣看清她的臉是第一次,聞到她頭發,身上的味道是第一次,看到她穿著什么樣的小靴子第一次.

  身邊的女子站了起來,白色的染著血和污跡的裙子遮住了腳。

  她說:“我該走了。”

武鴉兒抬頭看她,見她看著天邊的晨光,越來越清晰的臉上似憂慮又似恨恨,她將衣袖拉下來遮住了手  天要亮了啊,武鴉兒站起來:“一路小心。”

  李明樓看向他點點頭,又微微一笑:“雖然我們當面說了很多,但接下來有什么事,還要寫信說哦。”

  武鴉兒一笑點頭:“我會給你寫信的,你到了京城給我說一聲。”

  李明樓看著他解下鎧甲衣袍赤裸上半身裹著的傷布,忍不住伸出手輕輕的撫摸。

  這么多傷,哪個會變成將來致命的舊疾呢?

  小手冰冰涼涼柔柔軟軟撫過,武鴉兒覺得身子有些發麻,聲音也不由降低:“別擔心,都是皮外傷,過一段就養好了。”

  李明樓嗯了聲,抬起頭看他叮囑:“你記得讓小碗定期查看。”

  武鴉兒點點頭。

  李明樓看著他一眼:“我走了啊。”

  武鴉兒說聲好,看著李明樓轉過身,忍不住又道:“那個....”

  李明樓轉過身:“還有什么事?”看武鴉兒似乎欲言又止,便道,“你現在不說,就只能寫信說了啊,那一來一去就很慢啦,我到京城會很忙的。”

  武鴉兒再次笑,道:“我是想說,我打安康山和你攻打京城是互惠互利的,你不要因為這個心存愧疚冒險前來。”

  他以為她來是因為讓他聲東而愧疚和不安嗎?

  李明樓看著他,搖搖頭:“不是的,我不是因為你助我打京城才來援助你的,我來,只是想讓你平安的活著,親眼看到你活著.”

武鴉兒只覺得的心口被人打了一拳,她說想讓他平安,她就是為了他來的,不是因為他在助力他,她就來回報他  “我”李明樓接著說道,但話沒說完,武鴉兒就再次將她抱住。

  余下的話就掐斷在嘴里了。

  “我會好好活著的。”武鴉兒說道,將懷里的人抱緊,“你能來,我真開心。”

李明樓的臉貼著武鴉兒身上的傷布,聞著血腥氣和藥混雜的味道,垂在身側的手僵了僵  所以他沒有想她能來,沒想到她是這么真誠的合作伙伴吧?現在,看到她的真心,以后,大家就算是自己人了吧。

不用再互相提防算計猜忌  這樣啊,她也很高興。

  李明樓將雙手環住武鴉兒,貼在他的胸前低聲喃喃:“你好好的活著,我也好好的活。”

  帶著大夫走過來的包包停下腳步,問大夫:“藥不用立刻就喝吧?”

  大夫看著前方相擁的夫妻二人,眼睛酸澀連連點頭:“不用不用,一天一夜之后再喝也可以。”

  正走過來的傷了一只胳膊的王力也停下腳,扭頭看身邊的同伴,這慶祝,要抱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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