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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君子無邪

  大路上奔馳的兵馬明顯多了很多。

  有兩軍相遇時還會發生沖突,或者在荒野上留下死尸,或者荒野上兵馬狼狽奔逃,宣武道內風聲鶴唳,城池緊閉,原本人煙稀少的村落更荒蕪。

  “到底是什么兵馬?”

  “是衛軍,是白袍軍。”

  “他們來了。”

  一座堡寨的關卡上守兵們發出喊聲,待看到奔來的兵馬后,竟然不戰而逃。

  白袍兵們暢通無阻而過,站在山口看向前方起伏的平原,一個不穿白袍的衛兵伸手指出方向。

  “過了這個山口,再過穿過前方的崤嶺,就是最快到興城的路。”他說道,“黃旗子的八千兵馬盤踞在那里。”

  說到這里他的神情躊躇一下,看這邊的白袍兵。

  這些白袍兵只有一千人。

  青衫文士從兵馬中走出來,帶著幾分淡然:“一萬兵馬也不足為懼。”對白袍兵們笑了笑,“我盡量讓大家不用動刀槍。”

  白袍兵將沒有說什么,示意大家繼續前行,寒冬的荒野上蕩起塵煙,直到透過塵煙看到前方冒出一群兵馬。

  白袍兵將瞬時勒馬,擺出對戰陣型。

  前方是一片山嶺,山嶺前盤踞兵馬,恍若崖石。

  這群兵馬的氣勢可跟先前遇到的兵馬不同,諸人頓時戒備。

  “以前,以前這里沒兵馬啊。”領路的衛軍面色慘白,勒住不安的馬匹,“黃旗子的兵馬竟然擴展到這里了嗎?”

  對面的兵馬已經發出詢問:“你們是什么人?”

  怎么辦?說什么?領路的衛軍看白袍兵。

  “說是曹貴的吧。”青衫文士低聲道,“因為我的游說,大家都你們很戒備。”

  說白袍兵的身份,連門都進不去。

  在這里廝殺的話,他的才能就用不上了。

  白袍兵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我等穿白袍,一眼就知道不是這里的。”

  “我可以跟他們說,是假作白袍。”青衫文士道,“這是小事情。”

  那邊詢問過后,不見回答,崖石松動呈現迎戰之勢。

  白袍兵搖頭:“我們不掩藏身份。”說罷催馬上前,“我等滑州白袍軍,爾等何人?”

  說完身份,想了想,又把一面旗展開。

  “我等與楚國夫人有軍務待辦。”

  大旗展開,在冬日的荒野黑底上的大紅楚字很是顯眼。

  看到這一面旗,待滾落的崖石停下,他們身后也展開幾面大旗,白袍兵們的眼頓時亮了。

  一面烏頭振武軍大旗,一面跟他們手中展開的一樣的楚字大旗,另一面則是小一點的將旗,上面有個五字。

  “是楚國夫人的兵馬!”青衫文士一眼看到大喊。

  領路的衛兵則看到另一個:“是五大將!”

  五大將不是五個人,而是一個人,淮南道楚國夫人當年解救韓旭在潁陳留下的駐守將官,自稱在家中行五,人喚作五大將。

  喊完這兩句,兩人又都看向白袍兵,齊聲道:“是來援助你們的吧!”

項南在宣武道游走,除了他自己,還拿著楚國夫人的一面旗,此次收整宣武道衛軍,說是項南與楚國夫人合作,雖然大家一直沒有看到淮南道的兵  現在終于出現了!

  白袍兵首領沒有回答,白袍下的手握緊了韁繩,身后的兵們也在低聲議論“果然來了啊。”“來的夠慢的。”

  但只有他們這些副將知道,楚國夫人所說的合作,只是一面旗,沒有兵馬。

  這位五大將并不是來援助他們,而是就駐守在宣武道潁陳.....

  突然出現在這里,是善意還是惡意?是要搶功勞還是阻止.....

  如果楚國夫人對他們動手,宣武道必將更亂!

  “是五大將親自來了嗎?”

  “你們有多少人?”

  身邊的衛兵青衫文士還在詢問。

  白袍首領深吸一口氣,催馬向山崖走去:“我們奉項校尉之命去興城。”

  山崖沒有動,看著人馬走過來。

  “這邊過去就到了,我們人手足夠。”白袍首領道,“你們留待此處便可。”

  山崖不動也不說話,白袍首領也不再說話,縱馬向前疾馳,身后的兵馬都聽到了他說的話。

  大家沒有異議,挺直了胸膛,沒錯,他們不需要楚軍相助也能做到。

  青衫文士還對這邊的兵馬拱手:“諸位等候便可,此事兵不血刃。”

  一眾白袍滾滾而去,化作荒野上的塵煙。

  山嶺邊的崖石們這才松動。

  “我們就讓他們過去?”一個兵將說道,“夫人可沒有命令我們收整宣武道。”

  “但夫人給了他們旗。”另一個兵將道,看看自己身后的楚字大旗,“五爺說了,見旗如見夫人。”

  先前的兵將不說話了,擺擺手調轉馬頭,一群人向山嶺中隱去。

  這邊的消息也立刻報到淮南道。

  “不錯不錯,項公子下手夠利索。”姜亮聽的心滿意足,“我還擔心他自詡風范要與那些兵將講同袍之情呢。”

  說話這種事是他們這些儒生做的,武將當然是要靠手中的刀講道理。

  一直沒有理會這邊的李明樓抬起頭:“風范?風范是因為沒有擋他的路,擋了路,誰又是君子?誰又是小人?”

  姜亮肅重應聲是:“項南此子外表君子,手段能小人,最要提防,項氏一脈相承,項云說不定也會對都督動刀。”

  武鴉兒的死不知道是誰動的刀,李明樓想,當初姜亮說是病死的,但也說了句病死的好,那到底是病死還是被害?

  她起身向內廳走去喊了聲人來研墨,一個小童忙跟進去。

  還坐在廳內的元吉等人站起來。

  “夫人你去忙。”姜亮伸著脖子忙說道,“宣武道的事我會盯著。”

  元吉道:“也不用太理會那邊,有中五看著呢。”

  姜亮捻須道:“的確不用在意,失敗了,宣武道還是如現在,成功了,我們再過去就可以了,夫人連封信都不用給他寫。”

  說罷探頭向內廳看,李明樓坐在書案前提筆寫什么。

  “武都督來信了嗎?”他隨口問。

  元吉看過去搖頭:“最近沒有。”又皺眉,“戰時紛亂,送信不易,世態局面又多變,當大都督的坐鎮一方關系八面,哪有那么閑總是寫家信,夫人也忙的很。”

  這是抱怨都督寫信多?姜亮不問不想不猜,只點頭:“元爺說得對。”

  李明樓沒興趣聽宣武道的事,大家便退出去來到府衙與觀察使商議其他事務,熬過正月的米糧,春種的糧種,流民收整為住民,官員們的考核,新一年的征兵.....

  官吏們進進出出,各種文書冊子堆放,廳內議論聲聲或者爭論或者吵鬧或者說笑.....

  直到一個小童跑來探頭喊元吉。

  “夫人有什么事?”元吉問。

  小童將一封信遞過來:“夫人給都督的信。”

  元吉接過,捏著薄薄的信,問:“還有別的嗎?”

  小童搖頭:“沒有了。”

  元吉便說聲好:“我這就安排人送去。”

小童蹦蹦跳跳的走了,元吉也不再與大家商議,喚人來安排送信,坐在一旁的姜亮看著元吉,元吉木然的臉上雖然沒有笑,但眼神溫和,手中的一封薄信捏的鄭重  所以戰時紛亂,送信不易,世態局面又多變,坐鎮一方關系八面,哪有那么閑總是寫家信這種事,不包括夫人。

  姜亮遺憾又可惜的搖頭,宣武道那邊估計成功了項南才會寫信來.....

  “山南道那邊有什么新動向?”他轉頭低聲問劉范。

  劉范凝神在思索什么,聞言道:“山南道沒有什么新動向,江南道那邊好像有搶糧引發的爭斗,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要看嗎?”

  他從面前翻出一本諜報。

  江南道嗎?姜亮挽袖接過:“江南道也行,不是大事,小事也看看吧。”

  姜亮期盼的宣武道成功并沒有等太久,成元六年二月初的時候,曹貴的府衙里來了很多將官,他們穿著鎧甲將廳堂擠滿,不過氣勢并沒有洶洶,看著臺上坐著的年輕小將反而有些拘束.....

  項南站起來拱手道:“時隔這么久,我們終于再見面了,這是可喜可賀的事。”

  廳內的諸將神情復雜的抬手還禮,響起亂亂的同喜的聲音。

  青衫文士從中施然而出,含笑環視諸人:“豐威軍再次重聚,是大夏大喜之事,也是你我大喜之事,大家當先同飲一杯。”

  一群兵涌進來給每一個將官送上酒杯。

  項南接過酒杯舉起:“兩年了,很難過我們豐威軍有些人見不到了,我們先與他們同飲一杯。”

  是啊,想起來這兩年很短也很長,變化也是天翻地覆,而且眼前的項南,說到底跟他們同為一軍,諸將們拘謹稍散,神情多了幾分悵然,看著項南將酒倒在地上,大家也紛紛跟著倒下去,心中想著默念著自己逝去的同袍們。

  酒再次斟滿,項南道:“兩年了,雖然不容易,但我們活著站在這里相見,就是高興的事,當共引一杯。”

  這不容易三字包含著刀劍和血肉啊,能活著就是高興的事,諸人看著項南一飲而盡,也跟著一飲而盡。

  酒杯又一次被斟滿,項南舉起來沒有看大家,而是看向青衫文士。

  “這一杯,我們敬亭儒先生。”他說道。

  青衫文士有些驚訝,又沉穩翩翩一笑:“我嗎?”

  項南對他亦是翩翩一笑:“當然是你,如果不是亭儒先生,我們也不會這么快相見,站在這里相見的人大概也不會這么多了,所以,你們.....”

  他用酒杯指著諸人一笑。

  “都要謝謝亭儒先生啊。”

  如果他們沒有被青衫文士說服,就要被項南的刀槍說服,那時候還真不知道能不能站在這里。

  諸人看著青衫先生舉起酒杯:“敬亭儒先生。”

  項南與諸人一起一飲而盡,青衫文士也沒有推辭,坦然受之接過兵士遞來的酒一飲而盡,喝完要再說兩句,項南先開口了。

  “送亭儒先生上路吧。”他說道。

  上路?什么意思?青衫文士握著酒杯一怔,然后心中一涼.....

  不是感覺涼,是真的涼。

  他低下頭,看著遞給自己酒杯的兵士手中握著一把刀,刀刺入了他的心口.....

  噗的一聲,刀抽出來,青衫文士倒在血花飛濺中。

  一切太快,直到此時廳內的諸將才發出驚呼,亂亂的向后退去,他們握住了腰里的刀,回頭四下張望自己的親兵,但沒用吧,現在的他們已經入甕.....

  沒有兵馬沖進來將他們圍殺,項南握著酒杯安靜的站在原地,手指著地上死去的青衫文士。

  “此子是個說客,靠一張嘴聚兵馬亂兵馬,將你我做棋子。”他說道,“此人口口聲聲道理,卻最是不講理,最能翻臉不認人。”

  項南再看諸人。

  “你我用不著在此人撮合之下而活。”

  “我不管他與你們說過什么,許諾了什么,威脅了什么,我項南今日告訴你們,我與你們,我們大家今日所謂重聚,聚的是一心。”

  他伸出一根手指。

  “為大夏平亂,為大夏殺賊,只有這一心,也只為這一心,只要有這一心,我們就是同袍,我們不需要說客周旋,我們不需要言語左右,我們只要殺賊,只看殺賊!與我殺賊者,我與之生死與共,榮辱與共!”

  他將酒杯摔在地上,發出脆裂的響聲。

  脆裂聲中片刻凝滯,旋即廳內響起嘩啦聲,還握著酒杯的將酒杯摔碎,握著刀的把刀扔在地上。

  諸將臉上拘束忐忑不安羞愧等等復雜神情盡消,取而代之的是漲紅臉的齊聲怒吼。

  “生死與共,榮譽與共!”

  (項南的轉場寫完了,另外項南不是項北,項北也不是其他人,項北就是項北,一個可憐的意外死去的小孩,活在懷念痛惜自己的小弟心中,這個故事很簡單,里面的人也很簡單,大家看的時候不用想,看到什么就是什么,么么噠,輕松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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