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道地理位置關鍵,此時收復對戰局的意義,朝廷知道,安康山自然也知道。
淮南道在安康山和安德忠之間,父子兩個聯手進攻的話,剛收復尚未安穩的淮南道腹背受敵必然危險。
王力咂咂嘴。
“烏鴉,朝廷下了令,你不回去,也很危險。”他警告道。
那些忤逆皇帝的武將會有什么下場,沒有讀過史書的他也是知道的。
“烏鴉,你與其他人不同,無根無基。”一個面相陰柔的男人也點頭,“靠的是戰功與廝殺,這是兇名,朝廷對兇名自古以來都是只有畏和戒備,沒有敬和感激。”
其他人在座的其他男人們也都緊張凝重,他們走到今日靠的是累累戰功,而這累累戰功也引來了無數的嫉恨仇視,那些搶奪的兵馬,那些被殺掉的武將,還有那些冷眼旁觀的文官。
“烏鴉,你要是不回去,那些人會在皇帝跟前說你的壞話。”
“烏鴉在朝廷里也沒有親朋好友。”
“崔征那個家伙整天拉著臉,就像咱們欠他錢。”
“老胡前幾天寫信還說,朝廷里很多人對他指手畫腳,軍中的兵將也在被調換。”
看到大家都很清醒,王力松口氣,不過提醒武鴉兒還得落到更要緊的點子上。
“楚國夫人那邊根本不用擔心。”他撇撇嘴說道,“她厲害著呢,耍心眼別人耍不過她,打仗兵馬也多,現在淮南道有近四萬的兵馬呢,周獻那小子的兵馬也相當于她的。”
而且這些兵馬都是那女人養起來的,不是搶也不是騙,都是主動投奔的,而且還有家人要依賴楚國夫人而活,很聽話不會跑也不懼死,真是令人羨慕。
在場的男人們也都點頭。
“是的,是的,淮南道的兵馬可不缺。”
“何止周獻,我聽說有個大官,叫韓旭,現在管著劍南道,給她送錢送物,兵馬也隨意驅使。”
“咿,為什么啊?”
“哈哈哈當然是.....是,是,是同仇敵愾!”
后兩句的話讓嘈雜熱鬧的廳內安靜下來,用盡一輩子力氣說出一個字話的男人咽了口口水。
“孝公子,孝公子教我讀書。”他擠出一絲笑,解釋著沒有人想聽的事,“說,說文武雙全。”
武鴉兒笑了點頭道:“不求文武雙全,多讀些書總是好的。”
安靜的氣氛稍微緩解,不待大家再要說話,武鴉兒主動開口:“你們說的我都明白,也正如大家所說,我武鴉兒無根無基,靠著兇名才有今日,我有的只是兇名,如果連兇名都沒有,那這朝中天下更無我立足之地。”
諸人對視一眼,覺得有道理又有些猶豫。
“只要我能打仗,能牽制住安康山,不管我在哪里,都有立足之地。”武鴉兒道,站起來走到輿圖前,指點給大家看,“我在這里牽制安康山,麟州再急也不會危,但如果淮南道危急,那麟州才是真正的危險。”
王力道:“但身在危險中的人是看不到這一點的,你怎么說服陛下信你?”
大家的視線便再次看武鴉兒。
“我從來不是靠說話讓陛下信我的。”武鴉兒一笑,將長長的手指在輿圖上輕輕一彈,“是靠刀和箭,血和肉。”
廳內諸人低聲議論一番。
“那我回去一趟吧。”最先說話的男人道,“總要面見皇帝把事情說清楚。”
“要不要帶些兵馬回去?”另一個男人建議,“表明心意。”
武鴉兒搖頭:“不,不僅不帶兵馬回去。”他看向那個男人,“向陛下再請兵到相州來。”
男人明白了,笑著應聲是。
門外有咚咚的腳步聲,不用守衛通稟,來武鴉兒這里還跑的放肆如今這相州也只有......
“爹爹!”
“娘親收復淮南道了!”
“爹,我們收復淮南道了。”
“爹,娘是不是很厲害?”
五個男孩子涌進來,爭先恐后七嘴八舌的喊,讓安靜的廳內再次喧鬧。
武鴉兒笑著點頭一一答了他們:“是,我知道了,是很厲害。”
武信滿頭大汗,不知道是跑的還是練武的緣故,咧嘴笑:“這么大的喜事,爹爹要怎么慶賀?”
還要慶賀嗎?在座的男人們對視一眼。
武孝上前抱住武鴉兒的腿:“爹爹,孝兒要吃肉。娘就特別喜歡讓大家吃肉。”
誰不喜歡讓大家吃肉!那得看有沒有肉可吃!這些孩子們太驕縱奢靡,真來這里當公子了!
有男人要開口訓斥,武鴉兒已經笑著拍了拍武孝的頭:“好,我們也吃肉。”
武孝抱著他的胳膊站起來笑的口水都流出來:“可以吃肉了可以吃肉了,爹爹真好。”
武鴉兒看向王力:“今晚加一頓葷,再加一碗酒。”
王力磨磨蹭蹭:“現在肉和酒都不太好買呢,突然要這么多.....”
“力叔,臨近的孔梁城有賣的。”武信喊道,“前幾天我看到,有商人從漠北跑來了,帶著好些肉,還有牲口。”
“因為聽到爹爹厲害穩了相州,他們才敢來做生意。”武帽輕聲細語道。
王力還能說什么,又是爹爹真好,又是爹爹厲害的,他應聲是,瞪著這些孩子們一眼,竟然這么閑,該把他們的訓練加強一些了。
孩子們已經又咚咚的跑出去了。
“吃肉啦!”
“今晚吃肉啦!”
沒有人不喜歡吃肉,消息如風一般傳遍軍營,軍中無戲言,雖然抱怨以及心疼錢,王力還是帶著兵馬利索的買到了酒肉,入夜的相州大地篝火遍地,恍若銀河,到處都是歡聲笑語。
肉在火上烤的滋滋冒油,酒雖然每人只有一碗,但也足以讓人大笑不已,勝利的戰歌,懷念親人的思鄉歌此起彼伏。
“義父大人今晚慶賀淮南道楚國夫人大勝!”
“大家盡情的吃肉小口喝酒啊!”
其間夾雜著少年人清脆的喊聲,在火光中他們穿著錦衣玉袍如星辰亮眼,兵士們揚手回應。
“多謝楚國夫人!”
“楚國夫人威武!”
“小公子一起喝!”
聽著這笑聲,王力按著心口:“楚國夫人大勝,我們得到什么好處?搭上兵馬為她守后方,還要搭上這么多酒肉。”
買酒肉花出去的錢,本來可以多買多少干糧,真是浪費......
旁邊的人卻沒有聽他抱怨,而是在交頭接耳。
“韓旭是怎么一回事?”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認得這些朝廷大官。”
“騙鬼呢,不認得你還知道是朝廷大官,快講講,他跟那楚國夫人怎么回事?”
“我聽說他給楚國夫人送了很多錢。”
“聽說那個韓旭長得很好看,在京城被很多寡婦搶。”
“跟馬江對戰收復淮南道那么要緊的時候,楚國夫人還派了兵馬去江南道,就是因為韓旭。”
“據說兩個人關系匪淺.....”
“匪淺是什么意思?”
王力聽的火冒三丈:“說什么呢!楚國夫人是什么人?”
嘰嘰喳喳嘻嘻哈哈眉來眼去的男人們被打斷嚇了一跳。
“楚國夫人是武少夫人。”一個男人眨眼。
王力沒好氣:“知道掛這武字呢,還說什么說。”
另一個男人笑了,壓低聲:“武字是假的嘛。”
王力呸了聲:“天下人不知道!”
簡直虧大了好不好!賠了人,貼了錢,還要落頂帽子帶嗎!
坐在的男人們篝火跳躍下臉色變幻,想要轉換這個話題,又有點舍不得。
“聽說楚國夫人身邊有很多美人。”一個男人憋了又憋,沒說完的話還是放了出來,“男的美人,王力你常在那邊走,可曾見過他們.....。”
王力將一根骨頭塞他嘴里堵住了。
外邊說說笑笑唱唱嗚嗚咽咽喧鬧,武鴉兒的廳堂里則越發安靜,他的面前擺著空了的稀粥干菜碗碟,還擺著一根有些突兀的香噴噴的大骨頭。
“爹爹,哥哥姐姐們商量給娘送賀禮呢。”
武孝趴在桌前,一面看著武鴉兒看各處送來的信報,一面嘀嘀咕咕。
武鴉兒哦了聲,雖然眼睛還看著信報,聲音卻沒有半點的敷衍:“準備的什么啊?”
武孝委屈:“他們不告訴我。”
武鴉兒笑了。
武孝向前擠了擠:“爹爹,你給干娘送什么賀禮啊?”
武鴉兒視線在信報上停下,想了想,道:“我這次就不送啦。”
武孝笑瞇瞇:“爹爹把我們養的好好的,就是最大的賀禮了。”
武鴉兒哈哈大笑。
“爹爹,你笑起來真好看。”武孝捧著臉看他,“怪不得娘親喜歡你。”
武鴉兒看向他,一笑:“是嗎?”
武孝點頭:“是啊,干娘喜歡一切美的東西,說好看的花,草,風景,還有人,是上天的恩賜,看到了一定要喜歡。”
武鴉兒再次大笑,這小子真會說話,他是在暗示外邊的傳言吧。
武鴉兒知道外邊的傳言,隨同淮南道收復大捷的消息,還有江南道擊退承慶叛軍的消息,那個不算什么大捷是三方援助,劍南道東南道都合情合理,淮南道援助的原因則是因為韓旭。
韓旭這個原本被遺忘的人再次被人們相傳,其曾經的風流韻事也再次被翻出來。
美男子在盛世能引無數婦人傾倒,亂世中亦能讓淮南道楚國夫人折腰。
不過他認為事情不是這樣的。
淮南道援兵江南道,的確是因為劍南道韓旭,但這應該是韓旭曾給世家之亂的光州府送去了大批的物資錢財協助,楚國夫人受到了幫助,所以給予的回贈。
至于韓旭為什么會給楚國夫人送物資錢財,自然是因為宣武道救命之恩。
至于這救命之恩生死之交之間有沒有產生別的.....
那也不是韓旭引楚國夫人折腰,而是韓旭對楚國夫人的折腰。
武孝聽的有些發暈,他只是旁敲側擊一下,沒想到武鴉兒會和他直接說這個,他還是個孩子啊!
他結結巴巴問道:“為,為什么?”
武鴉兒放下手里的信報,對武孝微微一笑:“因為她是上天的恩賜,世間的人都會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