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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臨險境可進可退

  夜色褪去,日光一寸寸照亮嶙峋山石,倚著山石睡著的向虬髯被日光撫醒。

  他抖落身上裹著的枯草樹葉毛皮伸個懶腰,高大的身子舒展開,就像剛從溫暖的錦被中醒來,事實上裸露在外的肌膚有些青紫,割去胡須英俊的臉在日光下難掩憔悴,整個人也瘦了一圈。

  從劍南道到隴右,刺殺,奔逃,潛藏,他避居躲藏過山林,潛藏混跡過鬧市,曾經華麗的錦袍玉帶,懸掛滿身的金銀朱玉,華麗炫目綴滿珍寶的寶刀都蕩然無存。

  此時那幾個最熟悉的同鄉站在面前也不一定能認出他來。

  向虬髯雖然不是大富大貴,父子兩代浪蕩,被人嫌棄又到處奔逃,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么慘。

  向虬髯并沒有不覺得有什么苦,有錢的時候錦衣玉食,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沒錢的時候他也能茹毛飲血地為床天為被。

  將皮毛裹住半個身子,從嶙峋的山石上跳躍,待到落地身上已經微微出汗,向虬髯看向遠處,這里已經離開隴右,追捕的馬蹄聲也聽不到了,不過,不能掉以輕心。

  向虬髯是膽大但不是自大,他不允許自己出意外,他一定要留著這條命,完成武少夫人的委托,已經兩次刺殺都沒有成功,境地會更家險惡。

  沿著山谷走不遠就到了一片平地,大路上漸漸出現了行人,有窮困有富貴皆是倉皇狼狽奔走,向虬髯這個樣子雖然讓人嚇一跳,但并沒有嚇得路人亂跑大叫。

  亂世中怪異的狼狽的人太多了,他們自己樣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向虬髯在路邊坐下,看到有車馬的人數多的隊伍過來時便招手喊:“可需要雇傭護衛?”

  有錢人行路才會有車馬和護衛,而在這亂世里,有錢人需要更多的護衛。

  看到坐在路邊的向虬髯,被招呼的人馬一開始都嚇了一跳,待看他只有一個人,而且長的很好看,便沒有喊打喊殺,有的戒備不理會縱馬過去了,有的會多打量幾眼再過去,也有的會好奇的問一些話。

  “某是游俠兒,出身鄉里,四海為家。”

  “怎么這般模樣?先前遇到了山賊,某與他們大戰一場。”

  “勝負?某還活著自然沒有敗。”

  看著盤踞在石頭上,如同乞丐流民的向虬髯侃侃而談,車里的富家老翁撇嘴。

  “這家伙分明是被山賊劫掠了,連衣服都沒剩下。”他低聲說道,“游俠兒就是會吹牛。”

  旁邊的老婦看著外邊眼中有笑意:“啊呀,他只有一個人呢,能活著就是很厲害啊。”

  老翁哼了聲:“我看不出來他有什么厲害,除了臉皮厲害。”

  老婦不理會他,掀起簾子問:“請你做護衛要多少錢?”

  向虬髯道:“不用錢,管酒肉就可以。”

  要酒肉!老翁心疼的道:“現在酒肉比錢還要難尋呢。”

  “我們不是帶的足夠嘛。”老婦道,“要是路上被山賊亂兵搶了,那才真是完了。”

  她不理會老翁,招手同意雇傭向虬髯做護衛,還讓人找了一套衣裳給他,看著向虬髯穿上衣袍,哪怕手中只握著一把破劍也威風凜凜。

  “賊人看到就害怕呢。”老婦高興的說道。

  老翁黑著一張臉:“除了看,還有別的本事嗎?”

  向虬髯抬手向前一揮:“隴右四周的路我都很熟,哪里城鎮安穩,哪里有干凈的水源,哪里有偏僻近路,野外露宿扎營,驅狼避蛇蝎,我能讓你們平安快速的去你們要去的地方。”

  萬數兵馬的軍營駐扎,恍若一座城鎮盤踞。

  營帳里項云正由兩個大夫查看腿腳,然后被攙扶著起來走了幾步。

  走的雖然緩慢但腿腳能落地,在場的文官武將們都松口氣,還好沒有像胳膊那樣嚴重。

  項云的胳膊雖然看起來完好無恙,但除了簡單的抬舉,并不能抓握重物,已經算是廢掉了。

  要是再廢一條腿腳,項云只怕要回太原府頤養天年了。

  “不可掉以輕心!”蔣友道。

  項云坐下來:“也不要大驚小怪,這是我自己跌傷,沒有刀劍以及毒。”

  他說完手掩重重的咳嗽幾聲,聲音變得刺啦如同拉風箱。

  “天冷了,大人在這里養傷,傷養不好,反而更添病。”一個大夫不安道,“這咳嗽越發重了。”

  “都督,快些回隴右。”蔣友喊道。

  被刺殺受傷又病了的確應該回舒適的地方好好養一養,在場的官員們也便紛紛開口請求。

  項云擺手:“我們在這里是等候捉拿查問刺客,以查明安賊的陰謀,可有消息?”

  最后一句問的是刺客情況。

  營帳里文官們看武將,武將們面帶羞慚,那刺客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里我們已經查遍了。”一個將官道,“沒有任何蹤跡。”

  “說不定他已經逃走了。”一個將官道。

  蔣友在一旁冷冷道:“他或許已經逃走,但他還會出現,別忘這已經第二次了,一定還會有第三次第四次,他會一直跟著都督伺機行兇。”

  那要怎么辦?

  “安賊盯上都督,要亂我隴右,勢在必得!”蔣友沉聲道,“都督不能離開隴右,否則隴右危矣!劍南道危矣!朔方危矣!”

  意思是就不能出兵黔中了?營帳里的文武官員們面面相覷,神情復雜,似乎要反駁,但又有些張不開口,置都督危不顧?置隴右危不顧?置朔方危不顧?

  “都督!”營帳外有信兵跑進來喊,打破了詭異的凝滯,“朝廷有令。”

  朝廷嗎?新帝在麟州登基后,朝廷的詔令逐漸的多了起來。

  “朝廷有令,各地衛軍駐守本地,驅逐叛軍,守城池護百姓安穩轄內。”信兵跪下將朝廷的命令說出來。

  這跟當初不一樣,先帝在京城的時候,朝廷接連發令調各地衛軍進京護駕,現在則變成了不允許各地衛軍奔走。

  畢竟現在天下都亂了,到處都有叛軍,麟州那邊有武鴉兒率領的十幾萬大軍,以及靈武經略軍,另有漠北振武軍為屏障,已經足夠抵御叛軍侵襲,現在最要緊的是平息各地。

  聽到這條信令,其他人尚在思索,蔣友已經先對項云跪下:“都督,請都督遵皇命守隴右啊!卑職愿意替都督出兵黔中!”

  他這一跪,有不少人也跟著跪下。

  “請都督不要抗命!”

  “請都督守隴右!”

  “吾等愿替都督領兵援黔中。”

  營帳里越來越多的請愿聲將項云圍攏,項云站起來似乎要沖出去,立刻帶兵去黔中,但無奈寸步難行,最終長嘆一聲坐下來。

  “我負都督。”他道,將自己的長劍取下來遞給最前列的一個將官,“請率隴右一萬兵馬馳援黔中,不勝不歸!”

  那將官雙手接過高舉頭頂聲音嘶啞洪亮:“末將遵命!不勝不歸!不死不歸!”

  營帳里的將官們也紛紛站起來跟著高喝。

  聲音從營帳傳出來,如風一般拂過營地,駐扎的兵馬起伏悅動,披甲上馬。

  “不勝不歸!”

  “不死不歸!”

  聲如雷滾滾沿著隴右向黔中而去。

  “那是什么聲音?”

  “是隴右過兵呢。”

  遠處的震動讓路上的行人們紛紛詢問,神情驚懼不安,但也沒有恐慌亂跑,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但從繁華盛世進入亂世惶惶中,大家好像也習慣的很快。

  又能怎樣,無可奈何,只能這樣活下去。

  衛兵們到處亂跑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唯一要分辨的就是是衛兵還是叛軍,衛軍的話不會燒殺民眾,只要及時讓開路就好,要是叛軍的話,那就看運氣了,好運氣能逃一命,壞運氣要么被殺要么被抓走當民夫。

  既然是隴右大家也就放心了。

  “是去劍南道了吧。”

  “是去殺叛軍的。”

  行人們議論著。

  “過了前面這道山坳,就是渭水城,從渭水城一路直行就能到麟州了。”

  前方有響亮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大家的議論,行人們抬頭看去,見最前方帶路的那位叫做向虬髯的年輕游俠兒擺手。

  “走走,繼續行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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