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郡不錯,山清水秀。”
駝鈴的河水旁,一個將官在一眾親兵的擁簇下遙望說道,面容精神,但雙眼還是難掩倦意。
身后河灘上柳樹林前嘈雜,馬匹打噴嚏,兵士們在地上踱步,甲衣和兵器相撞,互相說笑。
“望郡有七千兵馬。”一個斥候對將官介紹,“郡守王高陽仁善,領帥黃江謹慎。”
將官笑了:“仁善和謹慎都是好品質,我們這么遠來了,可以吃一頓大餐。”
身邊的親兵們也都捧腹大笑。
“先攻城鬧一鬧,讓他們氣血活絡。”
“再只圍城不攻,讓他們皮緊肉實。”
“這叫小火慢燉,吃起來才美味。”
“用不用先派些人去跑一圈給他們打個招呼?”
“不用打招呼他們也知道我們來了。”
他們輕松的議論,然后請示。
“我們這就扎營先歇息,養足精神。”
謹慎和謹慎是不一樣的,望郡領帥的謹慎是懦弱,他的謹慎就是機警,將官看了眼四周:“望郡的兵馬都查清楚了嗎?城外有駐守多少?”
一個親兵笑道:“城外散兵不足為懼,他們守著在小陣堡,就算接到命令也不輕易出來援助,更不用說沒有命令的時候,縮起來樂得裝不知道我們來了。”
斥候贊同了他的說法。
這一路上走來遇到的多數都是這樣的,將官點點頭,抬手示意安營,身后嘈雜更甚,兵士們開始卸甲,疲憊的馬匹也被解下負重。
將官抬起手臂活動下,身邊的親兵開始給他卸甲,斥候忽的想到什么。
“不過。”他說道,“前一段有不少探路的兄弟們被殺,有幸存者說是遇到一隊散兵,他們穿著打扮奇怪.....”
“什么奇怪的打扮?”將官問,轉過身來,話猛地停下。
他帶著血絲的雙眼猛地瞇起,視線里出現一片白色的身影,其中有一身影高大似乎從地上陡然冒出來,白袍握著弓弩。
噗的一聲。
站在他身前說話的斥候瞪圓眼噴出一片血,余下的話變成嗝嗝幾聲,砰的跪倒在地,然后一頭栽倒。
“大人小心!”
“有敵襲!”
親兵們瞬時將將官圍攏向后退去,剛卸下甲衣的兵士們急忙的穿上,或者顧不得穿就拿起了兵器,吃著草料的馬匹嘶鳴著被拉拽 嗖嗖嗖的箭雨從前方撲過來,嘈雜的營地響起慘叫,措手不及的兵士翻到一片。
鮮血和箭頭讓這邊的營地又響起了怒吼,暫時的措手不及后盾甲被舉起來,箭雨的攻擊在這時結束了,但廝殺剛剛開始。
箭雨之后,身穿白袍輕甲的兵士們舉著盾甲兵器大叫著沖來。
將官被掩護向林中退去,視線里清晰的看到為首的一個年輕白袍小將一桿長槍向前又向后,眨眼兩個兵就被刺穿了喉嚨倒地。
將官認出這就是最先一箭射穿斥候的那個,他也明白了斥候說的意思,大夏的兵服沒有白色的,這些人明顯是大夏官兵,但卻穿著白袍。
這不是游園赴宴,也不是賞花看景,在明媚的春日里,在一刀一槍一撞之后,顯眼的白袍濺滿了血跡十分的刺目詭異。
白袍隨著刀槍翻滾,躍入逐漸蘇醒沸騰的范陽軍中。
從未遭遇過突襲的范陽軍發出憤怒的吼叫,一個連甲衣都沒有穿的范陽壯軍漢,將手里的鐵錘砸向正面撲來的白袍兵,瘦小的兵頓時被砸爛了半個頭。
兇悍的反擊變成了攻擊,沉重的鐵錘長刀在肉體上發出駭人的聲響,每一次落下都有慘叫相伴,血肉橫飛,安靜的河水被腳步跌倒的人體濺起水花,水花在日光下鮮紅。
白色的衣袍兵們在兩千多人的兵馬中仿佛被絞碎的肉。
退后旁觀的將官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但下一刻又浮現驚疑。
如此兇悍的廝殺,以往旁觀的大夏兵馬都會立刻逃開,但此時此刻身在其中的白袍兵卻似乎看不到。
不僅看不到,還感受不到身體上的疼痛。
一個長刀范陽兵嘶吼著砍斷白袍兵的長槍,刀緊接著落在白袍兵的脖子上鮮血泉涌,但那白袍兵卻伸手抓住了長刀,歪掉的脖子涌涌冒血,痛呼都發不出聲音,只一雙眼狠狠的瞪著范陽兵。
范陽兵用力的要抽回長刀,那半死的白袍兵卻始終不松手,就這一個空隙,身旁三個白袍兵的長槍將這個范陽兵挑起。
雄壯的范陽兵在長槍上恍若一條魚撲騰幾下,被甩下來砸到了兩個范陽兵,這兇殘讓圍在白袍兵身邊的人群退開。
這種對戰不是一兩個人,而是任何一個,將官肉眼可見陣容在被撕裂,他罵了一聲,握住了自己的長刀,就在這時身后的樹林中傳來了馬蹄聲,他驚然回頭,濃綠的林中白袍如云.....
“大人,他們還有援兵!”親兵們發出驚呼。
那林中枝葉遮擋有被馬蹄蕩起塵煙,白袍不知幾許。
“我們,退吧。”親兵喊道。
退字一出口,就近的范陽兵們頓時一陣氣泄,瞬時又被撲殺一片。
將官色變:“不能退!他們沒有那么多人!這是假像!”
他將手中長刀一揮要躍入陣中,但陣中被撕裂的口子有一道白色身影飛掠而來。
嗆的一聲響,長槍與長刀撞在一起,將官后退一步,長槍一點支撐翻躍的白袍落地,年輕的俊美的面容闖入將官的視線。
先前只是看到他俊拔的身形,現在看清臉了,這張臉和白袍相搭突然沒有什么詭異,也不覺得奇怪,這樣的年輕公子就應該穿這樣的衣衫.....
將官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旋即雙眼一瞇吼道:“你是誰!”
“某,項南。”項南道,腰身一轉,長槍如蛇而來。
項南是誰沒聽過,將官不再詢問,揮刀迎戰,兵器相撞,火光四濺。
鏘鏘鏘的兵器擊打,長槍長刀交戰四五,兩人的身影交匯分開,長槍被彈開,項南身形立刻隨槍向后退去,將官長刀緊隨其后,怒吼一聲一刀劈下,險險的擦過項南的發頂。
束扎頭發的黑帶木簪斷裂,長發飛舞。
將官長刀半空收住只待一轉橫劈,就能將這個年輕人腰斬,但就在他嘴角勾起獰笑的時候,飛舞的長發中寒光一閃,長槍到了眼前。
怎么?將官的雙眼瞬時瞪圓....噗嗤一聲,長槍穿透了他的咽喉。
將官長刀瞬時無力落地,穿透咽喉的長槍支撐讓他身子前傾,視線也落下來,前方的白袍小將單膝跪地,身不回頭不轉,只雙手握搶向后。
飛舞的長發垂落,如瀑布披在年輕人的背上,將官的雙眼也垂落合上,頭一點不動了。
跟上來的親兵發出驚怒的嚎叫,待要撲上,身后林中的兵馬已經逼近,揚起的馬蹄踏翻他們,居高臨下的長刀斬斷頭顱。
項南收回長槍,站起來轉過身,看著眼前,現在換做白袍兵絞殺范陽兵。
河水恢復了平靜,水越過其中的尸體,歡快的沖刷著血跡,只是沖不散蒼蠅嗡嗡一片,血腥氣令人作嘔,。
郡守王高陽沒有吐出來,戰亂數月這種場景他也看到過了,但此時此刻還是滿臉震驚,因為以前看到的都是自己人被殺,從未見過死傷如此眾多的叛軍。
他抬起頭,看著河水邊正在專注用河水洗長槍的白袍小將。
“您,您是?”他問道。
項南回過頭:“太原府,項南。”
探看腳下被殺的范陽兵將官的領帥黃江,聽到這句話抬起頭要補充一句什么,但看到那白袍小將滿身的血跡,以及這滿地的尸首.....
問的是是誰做到了這些,是誰英勇殺敵,他是誰?
黃江動了動嘴唇,點點頭:“對,大人,我給你說過,他叫項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