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有其命,如何才能無命,除非”
“除非這個人,不屬于現下這個界面,這才無法用這個世界的氣運命數來做衡量。
小說щww.suimeng.lā”穆長寧微微吸一口氣,語氣平靜地接道:“我來自白靈界。”
蒲宴所說的,和她夢里出現的某些零碎片段,已經逐漸重合起來了,在那片星墟里,往星火中扔儲物袋的女子,以及,出竅之后,一分為二的靈魂。
那個女人,是她的前身,也是蒲宴口中那個與她跨界面交流聯系的女修。
蒲宴細細端詳著她的神色,默了默道:“你似乎,想起某些事了。”
“不過是一點片段。”穆長寧搖搖頭,復又問道:“那我的前身是什么人?”
“這個,她也沒有與我細說,我只知道,她道號清揚。”
“清揚”穆長寧喃喃念道,原來如此。
“無命人的條件苛刻,不止是靈魂,包括肉身也不得屬于這里。”蒲宴看著她道:“我亦不知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你確實如同轉世輪回一樣穿梭了兩界,帶著原本的靈魂,和一個全新的肉身而來但是很可惜,這其中出了點意外,你的靈魂并不完整,似乎是被一分為二了。”
在夢境里見識過這一切的發生,再聽到這話,穆長寧也并不感到多么驚訝了。
蒲宴繼續道:“我答應過會護你十年周全,只是彼時我的身體已是強弩之末,只得奪舍凡人續命,而你因為靈魂的不完整,導致靈根也不完整,無法修煉。我奪舍前的最后一卦,算到你十歲之前有場死劫,這場死劫也許正是歸位的最佳時機,而死劫的具體所在位置,便是麗陽城凌家。”
蒲宴帶著她去了凌家,以妾室身份長居,只是為了靜候時機來臨。
凌清揚五歲之前,尚且還能相安無事,然而那次檢測靈根之后,凌家族中的態度,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并非蒲宴不想帶她離開,而是殘魂歸位,須得天時地利人和,一樣都不能少,就算在凌家的日子百般難熬,她終究還是得要借這寶地一用。
“是什么時候知道我來了的?難不成,連我是怎么死、何時死的,都能算的清清楚楚?”穆長寧輕聲問道。
“若是在我全盛時期,或許能做到吧,但那時的我,不過一介凡人,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蒲宴搖頭輕嘆:“你十歲之前,終歸是要面臨死劫的,凌家苛待我們,清揚會死,凌家優待我們,清揚也會死,他們的所作所為,無非是在推波助瀾,抑或是錦上添花,我本意并非讓你在那受苦受難,只是有的時候,人性的善變,是難以預估的”
穆長寧淡淡垂眸。
前時因,后時果,蒲宴臨死前送給凌三的那句話,是真的發自肺腑。可他舊時不信,等到終于信了,卻也晚了。
蒲宴靜靜看著她,目光溫和而平靜,“我答應陪你十年,到底還是差了幾個月,好在你現在很好,比我想的還要好,我也算功成身退了。”
穆長寧心中一窒,好一會兒,訥訥問道:“為什么呢?”
她想到那夢里女子說的交換,說的各取所需,可直到現在,她也不明白,蒲宴所求是何物,而她的前身,白靈界的那個女人,又是所求為何。
蒲宴怔忪半晌,低聲道:“我為的,是一個未來”
她微微一頓,沉沉嘆道:“一個解脫詛咒的機會,一個蒲氏能為自己而活的未來。”
在奪舍之前的最后歲月里,她想了很多。
她到底也是個驕傲的人,她恨天恨地,恨命運不公,可待到所有情緒平復下來以后,又如何能甘心情愿這般默默無聞地淹沒到塵埃里。
說來也是可笑,家族費盡心力培養她,而她卻是歷來最不負責任的靈使。
或許也會埋怨自己姓蒲,埋怨生來便被套上這重枷鎖,但她擁有的一切,又何嘗不是靠族中一點點培育累積出來的。
到了最后的時限里,她總想著,應該要再做一些事的 或許那時的心念之力太過強盛,以致再次醒靈,靈覺又上升了一個高度,竟然能超脫時空限制,不用傳承玉璧便與白靈界達成某種微妙的聯系。
十多萬年來,蒲氏一族不是在青靈島苦苦等待,便是在人世間尋尋覓覓,漫無目的地找尋星命出眾的修士。
殊不知,這尋找的方法,本身便是錯的!
再如何天資卓絕,終究打不破這方天地的制約。
世世代代的忙忙碌碌,終究永無出頭之日。
蒲宴總是會想,究竟她的先祖,是犯了怎樣的罪,以至于往后的子孫后代,才會受到這樣的罰!
這世上有沒有無命人,蒲宴并不清楚,但即便沒有,她也可以創造一個出來。
穆長寧,便是這樣一個人。
一個靈魂和肉身,都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人。
無論成功與否,終歸,她還是嘗試了的。
“那我呢?”穆長寧啞聲問道:“我為什么要來到這里。”
“我說過了,你問的,我未必全都知道,我只會把自己知曉的告訴你,有些事,只能靠你自己去發掘。”蒲宴微啟薄唇,聲音漸輕:“不要去疑惑自己的目標,也不要去質疑自己的決定,我相信你周圍的種種,都在受著天機的牽引,盡管大膽地走下去,未來的某一天,也許你會回到白靈界,也興許某一天,天門因你而開。”
她的身體好像又透明了一些,穆長寧連忙抓住她的手。
雖是神識,觸感卻與真人無異,只是溫度卻是一片冰寒。
穆長寧就算再遲鈍,也知道,蒲宴的這縷神識,維持不了太久。
依著當初付景宸得知她奪舍凡人時的憤怒,蒲宴定然還要承受什么更嚴重的負面影響!
穆長寧定定看著她,沉沉問道:“把希望寄托在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身上,不惜犯禁奪舍,不入輪回,又或者,還有更嚴重的后果值得嗎?”
“那你呢?”蒲宴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些許暖色,“孤身犯險,跨界而來,從一個毫無記憶的幼兒重新開始,將自己托付到我手上,又值得嗎?”
穆長寧微微一愣,二人對視一眼,俱都失笑。
這一刻,不似母女,更像是久別重逢的老友知己。
“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為了復活你的女兒,才做的這一切。”穆長寧搖頭笑道。
蒲宴奇怪看她一眼,“人死不能復生,就算我心中確實有過這個念頭,也渴望去實現,但又如何能做得到?”
她沉重嘆道:“外面的輪轉招魂陣我早已試過千萬遍,嵐兒的魂燈也沒有絲毫反應,我早便知道,她已經不在了。”
穆長寧的神色驀地詭異起來。
付嵐音的魂燈既然是滅的,那溫嵐又是從哪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