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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陸叁肆章 金桂鬧

  金桂姐抱著狗兒來尋虔婆,那虔婆正挑桿稱銀子,聽得動靜依舊用帕子掩了,心底卻沒好氣。

  見是她來,把眼皮子一翻,伸手問她討花錢:“衣裳店的邢裁走了?拿來,明兒買肉吃。”

  金桂姐從袖籠里掏出把銅錢,氣狠狠往炕桌上丟,滴溜溜滾的到處都是,虔婆一個個撿,一面兒冷笑道:“這可是世間最好的東西,何苦拿它撒氣,有手段你就賣足風情,將曹爺的心拉攏到自個身上才是真。”

  金桂姐哭了,她也懶理,把銅錢仔細地兜進袋里,丫頭端來幾碟子,花生米、醉魚、腌肉、烹炒雞肝之類,還有一壺燙滾熱的燒酒,虔婆到底還要指她賣肉度日不敢太猖狂,斟盞酒遞于她,自顧使筷挾菜送口。

  金桂姐吃了兩盞酒,嘴里依舊忿忿問:“那娼婦是甚麼來頭?姿色又如何?”

  虔婆擺擺手,敷衍道:“干你個銀婦底事?曹爺那性子誰敢多言,你少打聽保陽壽.......”正勸著,丫頭探身說光祿寺珍羞署署正趙大爺的管家趙安,來聽金桂姐唱曲兒,虔婆連忙催趕著她去。

  金桂姐只得出房,鬼使神差般來至南屋,窗戶紙透出光亮,里頭人影婀娜卻無聲響,愈近門處,傳出的熏香味兒不似她們房中濃烈且低劣,這更讓她滿腹不是滋味,抬手欲掀簾進去,卻從里頭出來個嬤嬤,彼此都為之一愣。

  “來了新姐兒,粉頭規矩總要拜見的。”金桂姐要往里走,丁嬤嬤展臂攔下,面無表情道:“她不是甚麼新姐兒,只是被曹爺安排在此暫住段時日,也已交待過虔婆,誰都不允打攪她。”

  金桂姐還要話,那個丫頭匆匆跑來,大聲道:“趙管家發酒瘋了,你怎還在這里嘴喳喳,被娘曉得要罵人哩。”

  金桂姐怒瞪丁嬤嬤一眼,哼了聲甩袖走開。

  舜鈺坐在妝臺前取下金簪子和絹花,看丁嬤嬤捧熱水進房,遂問:“方才外頭怎吵吵的?”

  丁嬤嬤輕描淡寫:“一個妓兒想進來見你,被我打發了。”

  舜鈺觀她不愿多提,識趣的也不再問,洗漱上床安寢,聽得遠遠傳來打梆子聲,已是三更時分。

  看著丁嬤嬤熄燭下簾,往火盆里添幾塊生炭撥拉,沒會兒身影消失門外,她雖疲倦卻遲難以入夢,只睜著雙眼望著窗外黑糊一片,隱隱約約聽得旁屋有個妓娘在唱曲,聽不清詞,那曲調卻分外幽怨綿長........這般想著總算睡去了。

  舜鈺在這娼寮里住下,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待在房里縫衣裳,縫累了就展卷看書,吃喝盥洗拉撒皆由丁嬤嬤捧進端出,這般過了數日,曹瑛除送她來的那晚,便再也沒有出現過。

  且說這日天氣大晴,舜鈺坐在臨窗炕上看書,冬陽透過緊闔的窗戶紙透進來,渾身也覺得暖暖。

  她聽得虔婆在院里拿鞭子抽丫頭,并氣喘吁吁罵道:“如今世道不好要打仗,有錢有業的挾包帶裹往城外逃,來吃花酒的爺們少了,幾日不見銀子進帳,老娘還供吃供喝白養著你們,不曉感恩戴德,你個刁鉆的干活還要躲懶耍奸,今若再來客,你也給我接去。”

  又聽是金桂姐在嗆聲兒:“媽媽你講話拍良心,說起昔時,家里就我們姐三個,白日黑夜不得歇的迎賓待客,掙的真金白銀統統給你,那會兒喜笑顏開讓你喊我們祖宗都成,你明知是世道不好,卻霉喪著臉盡管著將我等打罵,過河拆板你最能,卸磨殺驢你在行,這世間薄情寡義最狠心第一人就是媽媽你。”

  虔婆聽得大怒,上前“啪”打她一個嘴巴子:“往昔仗著曹爺疼你,我且讓你三分,現今卻不同往昔,膽敢再這般同老娘說話,打不死你這銀婦!”

  金桂姐撒潑打滾大哭,又找繩索要尋死,兩個妓兒站檐下看著嗑瓜子,虔婆叉腰瞪目繼續罵,正是鬧得雞飛狗跳時,忽見看門的跑著喊:“官爺來了!”

  話音才落便見五六官差直直走進院,見得金桂姐披頭散發滾在地上滿面淚痕,不由怔了怔,笑道:“這是在唱哪出戲?”

  虔婆瞧差爺是熟識的,連忙給另兩妓兒使眼色,笑嘻嘻上前見禮:“金桂姐兒氣性大,就吵她兩句看把老奴為難的。”

  殷勤請他們進房吃茶。

  金桂姐被兩妓兒攙扶起來,整理著發髻及身上衣裳。

  為首的官差搖頭道:“這些日十分忙碌,奉皇上旨意在全城搜查個犯官。”他把掌里卷起的畫像遞給虔婆,又取了三幅遞到金桂姐及那兩妓兒手中:“此人原是大理寺寺正,秩品五品,犯了罪大惡極的事,抓了好些日不見蹤影,你們若有瞧見曉得他在哪里及時報官,但得捉住賞銀兩百兩。”

  虔婆眼里放光,連忙攤開畫像細看,嘖嘖道一聲好個清秀俊逸少年郎,陪笑道:“這般相貌過目不忘,若見得定報官,就恐怕他不來哩。”

  官差不再多論,丫頭拿來兩串熏腸子和一壇金華酒孝敬,接過拎著提了離開。

  虔婆也再無心思吵鬧,喝令妓兒們各回各屋待著去,她想了想,探頭探腦近到舜鈺房前,卻見丁嬤嬤坐在門前檻上曬日陽兒,遂咧嘴笑問:“你在這里好愜意,讓里頭的小姐也出來走走,整日里窩在屋里多厭氣。”

  丁嬤嬤神情冷淡并不搭話,見虔婆訕訕站著不走,方皺起眉說:“今晚間曹爺會來,你有甚麼話同他講罷。”

  虔婆聽得瞬間眉開眼笑,拍著手道:“嬤嬤怎不早講,我也可提早準備些好酒好菜款待來著。”

  旋而朝丫頭呼喝殺雞宰鵝,又要去集市稱魚切肉,須臾功夫嚷得金桂姐也曉得了。

  金桂姐正在房里同那兩妓兒看罪官畫像調笑,聽說曹瑛晚間將至,立即小臉煥發出光彩來。

  一個妓兒嘆道:“外面要打起仗來,我們跟著媽媽混吃等死算數,你年輕有姿色可不能的,趁著曹爺對你還喜歡,央他帶你離了這里是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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