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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伍捌零章 明心跡

  秦硯昭撩袍坐在榻沿,接過彩琴端來的燕窩粥,拈調羹劃散熱氣,舀一勺遞去李鳳至唇邊。

  李鳳至隱忍地含進嘴里,低聲說:“娘家府遣車馬來接我與孩子回去宿住些日子,夫君就允了罷!”

  秦硯昭默了默,語氣很溫和:“你身骨贏弱單薄,孩子又小,不宜馬車勞頓。”

  李鳳至嘲諷地微笑:“不過兩條街距而已。”

  秦硯昭不答,只道:“你想吃想喝想要甚麼,盡管同管事說,下人有怠慢的皆隨你處置,母親諒你產子不易,晨昏定省也一發隨便,你還有何不知足的?”

  他又舀一勺遞去,見李鳳至撇開臉抿緊唇,并不勉強,將粥碗隨手擱至香幾上,一面慢慢道:“若是氣吾倒不值當,你乃高門淑女,恪禮守矩,熟讀女四書,定深諳出嫁從夫的道理。吾身居官途,常陷朝堂爭斗,更需后宅安寧,不被授人于柄。你任性一時,吾可忍讓,但也需張弛有度,適可而止方好。”

  他站起來,窗紙透進清光,屋內昏蒙一片,外頭天色已大亮了。

  李鳳至垂頸怔怔看自己手指,依舊倔強地說:“我只是想回娘家府,想爹娘,想養好這身骨,你都不允麼?”

  秦硯昭耐心用盡,一股子戾氣沉面,伸手使勁掐抬起她的下巴尖兒,冷笑道:“你就是這么尊貴?金玉滿堂的秦府,都供不住你這尊佛嗎?李鳳至,你又何嘗如表面的賢良淑德,殘害子嗣嫁禍個通房丫頭,以為吾不曉麼。那時不怪罪你,是因你有個位高權重的父親,吾需得他官場扶持才摒忍。俗說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如今不過兩年光景,你父親若無吾這女婿,他就是扶不上墻的爛泥,如沈澤棠那般死在昭獄亦有可能!”

  李鳳至面色愈發灰敗,聲音忍不住哽咽:“我只想回去養好身骨,不然也會死在這里。”

  秦硯昭嫌惡地松開手指,目光含著薄蔑:“你執意要回娘家,吾不攔你,但孩子須得留下,且日后李府興敗及你父親生死,一概于吾無關。你可要仔細想清楚!”

  語畢,輒身甩袖就走。

  瑟縮在墻角的丫鬟彩琴,這才敢挪近榻前,即見李鳳至眼眸闔緊,身子軟軟倒下,連忙搭肩扶住,驚慌失措地回頭高喊:“老爺啊.大奶奶昏暈了,您快來看看她罷!”

  似沒聽到般,那抹清雋身影沐在斜溜入窗門的溫陽里,忽明忽暗、由濃漸淡,終是遠去了!

  手執麈尾的內侍公公來請,舜鈺隨楊衍身后出外間,朝西暖閣走,恰見得不遠、兩個穿緋紅麟袍系犀帶的司禮監公公,被簇擁著迎面而來,楊衍忽得放慢腳步,舜鈺不防,撞上他的背脊,嗅到一股子淡淡草藥的甘澀味兒,后退兩步,暗忖他身子還沒大好麼。

  轉而即不放心上,司禮監公公們已至跟前,楊衍拱手見禮,舜鈺照做,余光悄脧,年紀長的是掌印太監魏樘,年紀輕的竟是秉筆太監馮雙林,流年暗里淡眼眉,雖瞧著熟悉卻倒底模樣變了,有些陰沉的意味。

  “楊大人這身后是.”魏樘瞇覷著眼打量。

  楊衍不露聲色地遮實舜鈺:“一介大理寺歷事的監生,無能之輩!”

  “楊大人謙虛。”魏樘皮笑肉不笑,嗓音尖細刺耳:“皇帝圣明,豈會召見個無能之輩?定是有要事相商罷!”

  楊衍笑了笑:“那魏公公得去問皇帝才是!本官最不擅的就是揣摩圣意。”

  魏樘自覺無趣,與他擦肩而過,馮雙林自始至終垂眸不語,隨后行,忽聽有人輕聲地喚:“永亭.”

  側首漠然瞟去,楊衍身后站著個少年,向他悄悄地招手,春眉水目,俏鼻朱唇,十分的明媚動人。

  他倏得瞪圓雙目,嘴角抽了抽:“鳳鳳九!”

  那少年頭點若啄米,喜滋滋要來抓他衣袖,眼明手快地閃晃開,臉色莫名發白,步履一徑兒快走。

  楊衍神情不霽,諷弄道:“怪會招蜂引蝶,何時又勾搭上秉筆太監的?那人物勿要去招惹,否則怎麼死都不知。”

  “永亭已這般厲害了!”舜鈺心底很雀躍,亦懶得理睬他這些酸言苦語,眼見內侍公公打起西暖閣的門簾子,迎他們入內,她斂起笑意,深吸口氣,預備嚴陣以待。

  楊衍其實并不比她輕松多少,想了想低道:“若有拿不準的話,給我個眼色即可。”

  他來替她擋。

  朱煜靠著椅背闔目歇息,半晌慢慢問:“楊卿他們怎還未至?”

  內侍公公連忙說:“稟皇上,他們已經在了。”

  朱煜睜開雙目,見楊衍與那小監生跪在御案前,坐直身軀,命他們起身,上下打量馮舜鈺,記得他入太子府為自己修補“踏馬飛燕”時,已生得十分俊秀,此時再看卻是更勝往昔。

  心里有些遺憾,這樣的美郎,先與沈澤棠茍且,又遭“鷹天盟”刺客劫掠,那些個江湖粗豪放蕩客,豈肯放過這塊到嘴鮮肉.此番掂念后,終是殘花敗柳之軀,便把那股子邪性去了九成。

  他隨意的笑問:“馮監生別來無恙?”

  舜鈺淡定回話:“托皇上的福,在下雖九死一生,總算是平安回轉。”

  朱煜又似好奇問:“你被‘鷹天盟’掠去關至何處?可有遭受欺侮?”

  舜鈺暗自冷笑,猜測得沒錯,果然來問這事兒。

  前世里沈二爺使離間計,借朱煜之手除掉徐炳永,這世里他卻先遭徐炳永陷害入獄,至今生死未明。

  徐炳永不除,昊王起兵叛亂,勢必危機四伏,她不妨推波助瀾,助其一臂之力.算是回報前世里欠他的。

  舜鈺肩膀止不住打顫,垂眸泫然而泣:“關至離京不遠的藏云山處,蕭鵬的宅院里,往事不堪回首,那些個苦難說出污耳,倒不如爛在馮生肚里罷了。”

  楊衍從袖籠里掏出條帕子,默默遞她面前。

  舜鈺擺手婉拒,見他執意要給可煩,接過抹抹眼睛,擤把鼻涕再還他。

楊衍有些惡心地皺起眉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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