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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伍柒肆章 起疑心

  韓姥姥手托孩子,麻利地拿剪子斷臍帶,擦洗凈渾身血污,用襁褓裹了,遞給纖月抱著,再收拾另外一個。

  三個產婆則替舜鈺清理大差不多,其中個去把衣胞埋了,另個則喂她吃下燕窩粥。

  舜鈺雖疲憊不堪,依舊撐著要看孩子,纖月抱一個,陶嬤嬤抱一個湊到她跟前,因只有七個月,皆小得跟貓兒似的,哼嘰聲也像,闔著眼睛、皮膚泛紅,胎發雖烏亮卻稀松松的,怎麼瞧怎麼.......

  “有些丑呢!”舜鈺流著眼淚笑道。

  “嘖!這麼好看的娃你說丑?!”纖月撇了撇嘴:“來福剛生下時,我想死的心都有哩,現在倒愈發瞧著順眼。”

  眾人聽得抿唇笑了。

  田榮等幾在外實在耐不住,打起簾子進來,秦興給韓姥姥十兩銀,其他人分別五兩銀,還與他們各一匹妝花錦緞子,這在京城已是高門大戶才會給的勞酬,皆喜出望外,說了許多吉慶話兒,再由翠梅領著去明廳吃用酒飯。

  田榮仔細邊量兩娃,呵呵笑說:“和九兒剛生出來時一個模樣。”又問是哪個生在前頭。

  纖月回他話:“先是元寶,他一出來,妹妹也就等不及。”

  秦興笑嘻嘻地:“真是折磨人的小少爺,聽得他哭聲起,我也忍不得哭了。”

  有人說他壞話.....元寶蠕蠕小嘴抻抻腿兒,淚花花地哭起來。

  “可是餓了?”秦興撓著頭問:“奶娘找好了沒?”

  “還用你提點?”纖月睨他一眼,朝舜鈺笑道:“說來也巧合,友鄰五嫂子的四媳婦,年二十五,剛生的孩兒折了,奶水漲漲的,前些日同我就說好的,昨打探著這里要生,一早就來耳房里候著,再加韓姥姥領來的一個,足夠夠了。”

  舜鈺聽得滿意,不經意瞟見沈勉也在,手里還攥著卷經冊子,眼圈發青,曉得也陪了一宿的夜,心底頓時很軟暖。

  纖月和陶嬤嬤抱著孩子去尋奶娘,舜鈺讓一眾回房歇息,獨留下錢秉義要同他說幾句話。

  四下無人,她方問道:“沈二爺在昭獄葬身火海.......先生可有聽聞?”

  錢秉義蹙眉拈髯:“你剛誕下子嗣,身骨虛弱,好生靜養才是,旁得勿要多想為宜。”

  “怎能不多想呢!沈二爺是我的夫君、孩子們的父親。”舜鈺笑了笑:“他生死不明,我亦度日如年,因此想求先生幫我!”

  錢秉義怔了怔,坦直說:“我只懂岐黃之術,為你調理身骨可行,旁得實在愛莫能助。”

  “不勞先生旁的,就是為我調理身骨。”舜鈺看著他一字一頓:“調理回南山初見面時我的身形及模樣。”

  也不待他問,接著道:“我要重回大理寺查明真相!更況昊王現正是用人之際,亦可助他一臂之力。”

  錢秉義此時情緒跌宕,不曾想這等機密大事,沈二爺竟連她也不瞞.......

  欲要開口說些甚麼,卻見她闔起眼眸已經睡著了。

  武英殿,日正當午。

  窗外濃云壓頂,黑若夜半,無風起,枝條兒紋絲不動,夏蟬苦嘶。

  殿內卻很安靜,只聽見皇帝朱煜審閱奏疏的翻頁聲,兩名宮女不緊不慢地打扇,御案前左側立司禮監掌印公公魏樘、秉筆公公馮雙林,右側立內閣首輔徐炳永、工部尚書秦硯昭,皆來了許久,金鶴香爐里的龍涎香已緩緩燃至盡頭。

  “徐閣老你也看看。”朱煜神色陰鷙,隨侍公公雙手捧著一沓奏疏,恭敬地遞至徐炳永的面前。

  徐炳永腰板依舊挺直,額上卻在冒汗,身上官服層疊,天氣悶燥,又被刻意冷落好會兒,早已熱得不行。

  雖是萬人之上,卻倒底要屈居一人之下,還由不得他肆意妄為,垂眸接過一封奏折,見是言官的諫諍,面露不屑,草草翻閱。

  隨侍公公又捧到秦硯昭的面前,他接過從頭至尾看的仔細。

  朱煜眸光暗爍,半晌才慢道:“昭獄失火可是徐閣老所為?”

  徐炳永心中暗驚,不知皇帝怎會這般想他,到底久經朝堂,甚麼風雨未曾歷過,自是巍然不動,默少頃才開口:“皇上錯怪老臣了,當日聽聞昭獄失火,死傷數十,自是震驚難擋,正值削藩非常時期,平民心方能平天下,豈容出此大禍,吾當即上書奏折,請告三司會審查明真相,對縱火者嚴懲不貸,只北鎮撫司拒從,定要皇帝下旨才允,是以膠著至今不得解。”

  他撩袍端帶跪地,沉聲接著道:“不知是何人在皇上耳邊讒諂侫邪,而疑起老臣來,吾請命徹查此案,自證清白。”

  朱煜唇邊浮起一抹冷笑,語氣卻溫和:“徐閣老快請起,殿內酷熱的很,你年事已高不必太拘禮。”

  兩位公公上前將徐炳永攙扶起。

  朱煜待他站定,繼續道:“徐閣老多疑了,朕聽聞起火那日你恰去過昭獄,是以隨口一問.......難不成朕都問不得麼?”

  徐炳永愣了一下,立即恢復平靜:“自然問得......老臣那日去昭獄,是因........”

  朱煜擺斷他:“徐閣老毋庸解釋,朕信得過你。”他扭首看看窗外:“暴雨將至,你們退去罷!”

  眾人只得行禮離開,徐炳永甩袖走在前面,心里窩火,滿臉戾氣,跨出殿門,恰電擊長空、雷打檐頂,整個皇宮籠罩于風雨飄搖之中。

  秦硯昭走近他身側,低聲道:“徐閣老確實操之過急了。”

  徐炳永驀得瞪向他,簡直氣笑了:“你也信昭獄失火乃吾所為?可悲,吾雖有野心,卻還未曾老糊涂!”

  秦硯昭皺起眉宇,默了片刻道:“恐是中了金蟬脫殼之計,沈澤棠若被人救出,怕是要壞大計。”

  徐炳永不以為然:“他縱被人所救,也是為時已晚!”

  秦硯昭心一緊,欲待要問,忽聽隨侍太監尖細的嗓音,隨聲望去,他正對司禮監馮公公說了甚麼,風重雨濃,聽得不甚分明,只見那馮公公輒身隨其重往殿內走去。

  掌印公公魏樘過來給徐炳永見禮,徐炳永并不看他,只冷哼一聲:“如今皇帝對馮公公頗有重用之意,魏公公,你好自為之罷。”

  魏樘臉龐發紅,垂首不言,眸中泛起猙獰之色,迅即一閃而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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