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爺冷臉咬牙默站會兒,摔簾去了凈身房。
崔氏的笑容徹底抹去,見雁溪兩姐弟已用完飯,即喚奶娘領她們走,又命丫頭端了熱水伺候她洗漱。
沈三爺復轉回時,崔氏正坐在菱花銅鏡前,任由玫云卸著發髻間珠翠,他出聲讓其退下。
玫云看了眼崔氏,還是不敢違命。
房中再無閑人,他卻又不說話,只坐在桌前自斟熱茶吃。
崔氏心底一團火兒,終是忍不住道:“老爺首日入府就給我擺臉子,可是因我動了你的箱籠?往年不都如此麼,我開箱取物份份打點清楚,再轉送老夫人和各房,怎今獨獨就不行了?”
沈三爺很淡的看她一眼:”你在府中掌事應知柴米貴,我這蜀錦蜀繡尤其那川扇子,是何等的價錢,豈允你不知會我一聲,自作主張送了人?你可有顧及我?“
崔氏抽下一根鑲玉鳳簪扔在鏡前,反唇相譏:“你在蜀地養外室生子嗣幾年里,可有知會過我一聲呢?今日在老夫人及眾妯娌面前,你猝不及防領個四五歲年紀稚童來,借老夫人迫我養在名下,令我受眾人恥笑,顏面盡失,你又可有顧及我?“
沈三爺氣笑了:”知會你一聲?你會在意?顧及你?還是顧及你掌事的權欲!“
崔氏微怔,旋而僵著臉問:”你此話是何意?“
沈三爺站起身慢慢走近她站定,居高臨下盯看她的面龐,到底有些年紀,又生養過兒女,白日里盛妝不覺得,此時釵環明珰盡褪,殘妝洗凈,素著黃黃臉兒,杏眼如蒙塵不顯清靈,只有那張嘴一如往昔的尖利。
”這些年你還不死心嗎?“
沈三爺突來的一句話,令崔氏的心倏得堵到嗓子眼......他應是不曉的.....他怎會知曉呢,她藏得這般深。
隨手拈朵織花擺弄,語氣干澀問:“老爺說話愈發不明了了。”
“不明了?!”沈三爺冷笑:“‘日落山水靜,為君起松聲’你怎獨挑了這扇子給二哥送去?你以為這樣他就能悟其意,領你心,甚而稀罕你?”
”老爺說甚麼混話?“崔氏頰腮血色漸失,整個人又怒又慌,丫頭還在門外守著,若被聽去可怎生了得。
沈三爺壓低聲接著道:”不是混話!二哥滿腹心機,權謀天下,你以為他看不穿個把婦人伎倆嗎?不妨坦白訴你聽,此次回轉我先讓五弟去尋的二哥,為勉兒的事望其能從間斡旋,他竟是一口回絕,若真對你有半分憐惜,又何至于如此絕情。更況那新娶的二嫂.......”
他眉眼起了嘲諷:“二嫂年紀輕輕,端得花容月貌,方在書房碰見,心思玲透又擅撒嬌弄憨,二哥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在人前都不避諱對她言行親密,顯見是稀罕至極。可你有甚麼與她能比呢?!“
他看著崔氏丟魂落魄的樣子,心底升騰起幾許厭惡,頓了頓:”若不念你是京中世勛府中嫡女,還得給些薄面,我早已將你休離,如今為著沈雁與沈溪,你把對二哥的那份齷齪心思給我放下,且善待勉兒,我便咎往不究,否則與你無甚好處,自己仔細想清楚!”
他不再理崔氏,招手喚玫云進來,吩咐道:“你遣婆子把西廂房收拾干凈,再籠盆碳火,我要去歇宿。”
玫云早在簾外洞察房中有吵鬧聲,此時哪敢多話,只應承著欲退下,又被沈三爺叫住:“今晚你來我房里罷。”
她身子猛得發顫,雖知陪房丫頭的命大抵如此,可真來臨時,卻心慌意亂掩不住的空蕩。
驚篤篤地朝崔氏看去,希她能說些甚麼,卻見崔氏坐在銅花鏡前,低眉垂眼不語,若一尊石頭像般。
她眼底的光芒漸黯淡,收拾起心思,終是抿緊唇輒身去了。
窗戶紙透進清光來,院里已有丫頭打掃地面的沙沙聲、拎水桶鏗鏗鏘鏘碰撞聲、婆子輕言低語聲、還有綠鸚鵡在廊上嘀咕著富貴不能淫。
房里動靜漸消停,沈二爺緊抱住田姜好一會兒,才緩著喘息松開她,拿過棉巾替彼此擦拭干凈,又重新躺下,見田姜軟懶地要偎依進他懷里,苦笑道:“你饒過我罷!”其實并不盡興,卻也是無奈事。
早先時不過唇來舌往地恩愛逗趣,不知怎地衣襟就松散,豐潤柔媚入了眼就揉不去,忽而按捺不住欺身上前。指著小甜姜能把他阻止,哪想這妖精還火上添油,把他頸項一摟,腰間一勾,再嚶嚀幾聲撓人心肺,他便不行了。
聽得他如此說,田姜羞紅臉兒不再靠近,看著天大亮,抿起唇問:“二爺不用去吏部麼?”
若不上常朝不去內閣,這個時辰沈二爺也已在吏部處理公務才是。
沈二爺坐起欲要穿衣,田姜瞧著他健實的背脊,還覆著密麻汗珠兒,遂攬被起身揩帕子替他擦拭。
沈二爺回她話:“今是‘鷹天盟’盟主蕭荊遠刑行之日,吾雖不用監斬,卻也要悄去看會的,然后再回吏部。”
田姜“嗯”了一聲,拿過荼白里衣伺候他穿上,想想又問:“三爺的事兒您打算怎麼辦呢?”
沈二爺道:“昨在書房吃酒時,他流露出想留任京城的心思,吾不曾答應,想必他此意未絕,定去想旁的法子......”他皺了皺眉宇:“會遣人盯著他........”
田姜松口氣,只要二爺存有提防之心,這事終不會起多大的波瀾。
用罷早飯,沈二爺著緋紅官袍離去后,采蓉掀簾進房,翠梅在替田姜挽髻,便湊上去幫著挑揀金釵玉簪子。
“你定有話要說。”田姜透過菱花鏡微笑著看她,這丫頭初來時還帶遮掩,如今熟了才知是個藏不住事的,甚麼都顯在臉上。
采蓉低聲道:”方我送食盒子去廚房,恰遇得三夫人跟前的丫鬟柳兒,聽她講昨晚三老爺歇宿在西廂房,玫云姐姐伺候一晚上,早上便盤起了發髻。“
翠梅神情有些詫異:”昨三老爺才回呢!三夫人允肯麼?“
田姜揀起一朵宮花簪于鬢上,暗忖著玫云是崔氏的陪房,被沈三爺收了定經崔氏允肯的,只可惜那玫云歡喜沈桓的心意,終是被風吹雨打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