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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伍零陸章 解毒癥

  翌日,彤云風吹散飛,冬陽不艷自暖,紅梅滿染胭脂,家雀啾唧不住,連那整日里躲耳房打瞌睡的綠鸚鵡,也在雪地里忘乎所以的蹦來跳去,俗道樂極生悲,那災禍便從天上來,趴臥梅枝間許久的黃貍花貓兒虎視眈眈,倏得一躍而下,伸長圓厚肉墊的梅花爪,直朝覬覦數月的獵物抓去。

  待那綠鸚鵡有所察覺時,為時已晚矣,它倒有氣節,不躲不閃,昂首挺胸,生當作鳥杰,死亦為鬼雄,有何所懼。

  忽聽“砰”的沉悶一聲響,旋而是貍花貓兒凄厲尖叫,綠鸚鵡眼睜睜看它失了偏頗,落地后朝南逃竄的瞬間沒了影,雪地里躺著一顆紅皮花生米,它上前啄起吞下肚,飛來廊前吊架上站著,沈桓嚼著花生米,穿一身簇新的石青棉袍,鬢角光整,意氣風發,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樣。

  采蓉和翠梅打起簾櫳從房內走出,看見他福了福身見禮,他連忙拱手作揖回禮,采蓉嘻嘻笑過,沈桓頰起暗紅。

  綠鸚鵡忽然蒼涼的嘆息一聲。

  沈桓斜眼脧它,粗著喉嚨低嚷:“鳥嘴吐不出象牙,不聽不聽我不聽。”

  那綠鸚鵡才不管你聽不聽,學著沈二爺清潤嗓音,溫和道:“色界輪回總是空,萬緣紛擾欲為宗。凡心一人迷魂陣,似溺無邊苦海中,沈桓啊,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啊!”

  沈桓不禁打個哆嗦,這小妖物難道真成精了不成。

  再說房內事,錢秉義正替田姜看脈息,左手脈凝神聽息半刻功夫,又換右手脈,反復細診后方才道完畢。

  沈澤棠也不急著問,先陪他吃熱茶,問道:“聽聞先生游歷至吉安,且去與蕭神醫一會?他如今可安好?”

  “一會?”錢秉義撇撇嘴:“我才懶得同他一會,他四處敗壞我的名聲,說我醫不如他,妻不如他,就好顯擺吹噓,對朝臣阿諛奉承,溜須拍馬,齷齪之言難以入耳。我要去醫他心病,順帶羞辱之,說我醫不如他,沈夫人的蠱毒他束手無策,還不得我親自出馬;妻不如他,那般鄉野潑婦不要也罷!”

  沈澤棠瞟了眼他面上大片青紫,錢秉義也無需他問,自個竹筒倒豆子述來:“禮說君子動口不動手,醫者更應以此為鑒。哪想蕭乾這個醫界敗類,嘴皮子功夫不如我,惱羞成怒竟飽拳相向,想錢某豈是任人宰割之輩,自然要同他龍爭虎斗拼個你死我活,眼見乾坤定勝之際,殺出他那個兇婆娘。”

  他輕摸額頭齜咧嘴:“果然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若不是念她女流之輩,我豈會如此凄涼慘狀,是以痛下決心,要娶一房妻室,沈二多替我留意,只需好勇擅斗即可,定要殺他個片甲不留不回還。“

  沈澤棠有些哭笑不得,暗忖還是閑話少敘,正事要緊,遂沉聲道:“先生聽診吾妻脈息后,她的蠱毒可有痊愈,不知喪失的記憶是否還能尋回?”

  田姜一直坐在桌前安靜無語,聽得此時才抬起眉眼,期盼且緊張地看向錢秉義。

  錢秉義神色顯得嚴肅,他拈髯說:“依沈夫人的脈息沉伏,脈跳流利而不澀滯,脈率似數飛數之動象,圓滑如盤走珠,乃是喜脈之癥。”

  沈澤棠暗自握住田姜的手,滿面愉色:“先生所言非虛,昨已請蔣太醫把脈過,吾妻懷胎二月不足。”

  錢秉義道聲恭喜,接著說:”只是方才聽胎息之脈,以脈辯男女,雖男女脈同,唯尺各異,陰盛陽衰,左主司官脈急順男,右急順女,吾方聽來或細弱紊亂,或渾混同跳,難以分辨左右伯仲,或許胎月太小之故,待再過兩月余,我來聽脈,定會大顯易辯男女。“

  沈澤棠搖了搖頭:“吾并無重男輕女之思,此倒暫可擱置,只是她的蠱毒之癥......還請先生知無不言。”

  錢秉義默了稍頃,沉吟道:“她趨附蠱毒的平常脈被喜脈遮掩的嚴實,我實難以再斷,不過《蠱毒必要方》翻之尾頁有提,‘陰陽交合蠱“以血為引,以情為蠱,只因用情至深難以割舍,誓要生死輪轉黃泉不改,此為大險大惡、置死地而后生之蠱,若要解除必要清其血引,斷其情念。據我之判,女子懷胎乃陰陽交配正果,胎生血脈溶于母體,有清血之功,而喜脈撥動則明女子覆水難收之志,是恩斷義絕根本,如此而言,沈夫人的蠱毒或許因胎生已解矣。“

  田姜聽得悲喜交集間雜著不敢置信,這令她生不如死的蠱毒......竟是由自己的孩子來救她麼?!

  眼兒汪汪地看向沈澤棠,沈澤棠懂她的心意,溫聲道:“錢先生醫術,在這世間無人左右,他能有此定論,必八九不離十。”又替她輕拭去淚水:“我和錢先生還有旁的話談,你去外間盥洗臉面,稍后再進來罷。”

  田姜出了外間來到廊前,冬陽難得這般烘晴,融化的雪水順著青瓦屋檐嘀嗒嘀嗒,她不覺輕撫著腹肚,唇角勾起笑容,雖還平平,可已讓她愛到不行。

  沈桓抖落著渾身的雞皮疙瘩。

  田姜看他兩眼,忽起了興致,偏著頭好奇地問:“聽說你紅鸞星動,心想事成,可是真的?”又扯扯他身上的袍子,由衷贊道:”可是喜春專替你縫制的?穿著真精神呀!“

  沈桓先還一臉戒備,道她要說甚麼戲謔嘲笑之言,卻是滿耳真誠之語,便把戒備謹慎放下,微紅著臉說:“是昨日晚間在九曲橋時,偶遇喜春她娘轉交的,說年盡開春時,喜春要從府里放出去,她心向著我,想許配我為妻室。”

  田姜笑著頜首:”你必是十分愿意的,否則不會收下并穿上這袍子。“

  沈桓撓撓頭道:”我性子率直魯莽,女孩兒嬌性的伺候不來,喜春脾性和氣,言行端正,處事沉穩,心地猶為純良,我很早鐘意她,只因聽說她欽慕沈容才作罷,如今即然她主動示好,我豈有不應的道理,自是滿心歡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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