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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柒零章 叱他意

  秦硯昭并不是個輕易能被驚嚇的人,但他此時的眸光卻驟然緊縮。ωδ

  窗前背身站著個男子,戴忠靖冠,穿黑色大氅,內里緋色朝服,腳下白底黑面皂靴,一抹金黃晚照爬上肩頭,顯得他高大清梧,氣勢不怒而威。

  聽得動靜,他又略站了站,才不疾不徐輒身,不是別人,正是沈澤棠。

  他喜怒不形于色,緩步走至秦硯昭面前,不言語,只看著他,眸光深邃且犀利。

  秦硯昭不禁攥緊手里酒甕,攥得指骨泛起青白,他喉結微動,勉力笑了笑,開口道:下官拜見沈閣老......。

  話還未說完,眼前緋紅袖管倏得晃過,聽得啪一響,他的半邊頰腮,頓時猶如被炙火舔舐過般。

  沈澤棠竟是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傍晚的房間本就靜謐,愈發顯得這聲音石破天驚。

  秦硯昭被打得趔趄,止不住朝后退幾步,手里酒甕沒抓住,砰的砸落于地,潑了一身一地的紅色酒液。

  他的嘴里嘗到鮮腥味道,抬手抹去唇邊溢出的血漬,臉已高高腫起,火辣辣的疼痛。

  默了稍頃,這才眼泛血絲地看向沈澤棠,輕扯受傷的嘴角,他慢慢道:沈閣老下手很重.....我由您打就是,打死算罷,若打不死,便請您將舜鈺還給我。

  還給你?癡人說夢!沈澤棠搖頭冷道:她是我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妻室,與你秦硯昭有何干系!

  秦硯昭嗓音很沙啞:沈閣老趁她失憶強娶豪奪,又算甚麼正人君子!即便如此,她忘光所有卻依然只將我深記,這若還不足沈閣老放手,那我再告訴您件事,我與她早您數年彼此傾心,相愛的人所能做的皆都做過,若不是我因青云之志,鴻圖之心,而錯娶她人,如今又安有沈閣老何事。這幾日我與舜鈺表明心跡,沈閣老君子之風,有成人之美,就高抬貴手成全我倆罷。

  如你所言,我當不起甚麼正人君子。沈澤棠怒極反笑:舜鈺的陰陽合歡蠱可是由你種下?

  若是我為她種下......秦硯昭目光陰鷙的回問:雖然她的蠱花毒褪暫闔,倒底根源未盡,保不準何日復發,此等攸關性命之事,沈閣老難道還不愿將她還我?

  話中飽含深意,那毒花烙在舜鈺雪脯之上,若未解衣撩襟看過又怎會曉得,這幾日究竟發生過甚麼事.......

  沈澤棠心半墜,暗自攥指成拳,看了秦硯昭許久,方沉聲叱道:強挾他人之妻,竟還振振有詞!可笑你竟將三綱五常皆拋,枉讀這數年孔孟圣賢書。若是十年前的吾,聽聞此番不知廉恥之言,只恐你今日難出這道檻半步,現更不屑手中沾染汝等污穢。

  他頓了頓:吾原對你還有幾分羨慕,搶得先機奪了她的心,那執拗固執的丫頭,認了死理就難回頭的性子,吾曾想你定有自己的可取之處,讓她如此傾意,甚允許她把你暗藏心底......不想你竟是這樣輕她、棄她、負她、這般將她往死里逼迫......你不配得她對你的好。

  嘴角噙起抹冷意,又添加了句:一失人身,萬劫不復,輪回幾世,難贖罪孽,你好自為之罷!

  話已至此,沈澤棠不再多言,他要去接那傻丫頭回家,幾日不見如隔三秋,真是想得不行。

  甩袖擦肩而過,再不回頭。

  秦硯昭先還無謂,聽至后語只覺驚心動魄。

  欲細看他的神情,奈何花窗夕陽西移,房中光線漸次黯淡,彼此面目模糊于彼此眸瞳中。

  唯有鼻息間,縈繞著梅花釀清甜的酒香,久去不散。

  再說田姜正望向不遠處盛昌館,思緒悲喜交加時,忽有人自背后拍她肩膀,并說道:馮舜鈺。

  她被唬了一跳,鼓足勇氣回頭看時,是個身材頎長的男子,容顏清雋,長眉鳳目,鼻挺唇薄,自有股子孤高自傲的態,披藍綠色靈鷲紋翻毛斗篷,隱露錦袍一段云鶴紋花色。

  自然是不識得,田姜拱手作揖,強自鎮定問:這個爺看著眼生,敢問姓甚名誰,怎會喚我馮舜鈺?

  那人聽聞,眸光在她臉上梭巡,見其意真誠不似玩笑,才開口道:馮生貴人多忘事,大理寺卿楊衍,也不入你腦袋?

  田姜暗道晦氣,好巧不巧怎會遇此心思詭譎之人,遂客套笑說:小的乃一介布衣,哪識得朝堂高官大員,想必楊大人認錯了人,因身附旁事不便久留,萬望容小的告辭。語畢再作一揖,轉身拔腿要溜。

  哪想那楊衍更是眼明手快,一把握住她的胳臂,語氣微諷:數月不見,裝傻弄癡與腳底抹油功夫倒見長,馮生再裝下去就不像了。

  田姜欲要強辯,卻見楊衍身后過來個青布直裰打扮的管事,氣喘吁吁稟話道:少爺怎還在這里,金家大小姐都同老夫人聊好些會話了,你若再不去,可就相不到她的面哩。

  誰愛去不去。楊衍蹙眉冷對,瞥管事一眼:你是個有眼光的,替我相看即可。

  那管事唬地跌了跌,慌忙擺手直道萬萬使不得。

  田姜察言觀色,看得明白,遂趁機笑說:楊大人莫因小的,耽誤終身大事,倒有得不償失之嫌,還請放小的去罷。

  諸多疑團未明未問,楊衍豈肯放她走,反將她胳臂握得更緊些,想了想,果斷道:你隨我一道去相看。

  ........這不好罷!田姜與那管事異口同聲。

  要知京城里男女婚配規矩多,通常是男方隨家母及媒子至女家攜禮拜訪,姑娘則隔著屏風或繡簾窺貌聽音,瞧個大概。

  而楊衍原體弱多病早絕了娶妻心思,哪想近年得神醫診治,倒日漸康復,因其家中殷實,外表俊朗且又是二品大員,京城官宦人家有適婚閨女的,皆動了心思,于是那媒婆子絡繹不絕前去說和,只差把門檻子踩斷。

  這楊衍清高性子,怎會候著去讓姑娘家品頭論足,那是寧愿不娶的。

  于是便出現畫風清奇一幕,倒把嬌滴滴的大家閨秀,約到品茶聽戲的嬉春樓雅閣里,由楊衍隔著屏風相看。

  這正是:女兒灑羞拋頭面,只為屏后中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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