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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零叁章 細提審

  舜鈺這邊同沈桓等幾嘻笑打鬧,那廂沈澤棠攜沈容正沿潮濕陰暗的階下走。→お℃

  都督府本就設有監獄,主審軍戶案犯,因著此地被叛匪攻掠后荒落至今,里已是狼藉難睹。

  但見中央一過道,兩邊對稱各開十數狹窄土室,室內墻鑿一扇小窗,月光探進,映得四圍昏黑幽深,又值三伏酷暑,暴熱難散,有股子腥臊腐臭味道撲面而至,實令人呼吸難喘。

  兩個兵士聽得腳步聲,手提羊油燈過來,沈澤棠簡短說:去張和關押處。

  兵士走前面領路,直走到近頭,將羊油燈掛于墻上,瞬間照亮一間土室。

  沈容已搬來官帽椅,沈澤棠撩袍端帶而坐,看得張和撲將過來,抓住鐵隔欄,瞪著腥紅雙目罵道:你個桀貪驁詐老兒,我懷揣赤誠受邀而來,你卻故意使計拿我,好歹本將軍也是四級秩品武將,豈容被你無憑無據羈押在此,若現放我回去,權當玩笑一場,否則營中眾兵攻將涌入,勢必后果不堪,休怪我未曾提醒你。

  沈澤棠笑了笑,并未答話,夏季雷雨多,從窗梢進的雨水,在地面積了灘兒,遲未陰干,滋生稠密蚊蠅嗡嗡亂飛,還有碩鼠沿著壁角窸窣亂竄,個頭大如斗,興許餓極,并不畏人,甚而試探接近,兩眼泛起綠光。

  沈容拿著鐵鋏,手眼迅疾夾住一只從沈二爺腳邊溜過的碩鼠,丟進麻袋,另個侍衛把口扎緊,里頭東挪西撞,吱吱亂響一片。

  侍衛薛義這時端來茶水,沈澤棠端盞吃茶,似想起甚么,問他:黃淮審的如何了?

  薛義回稟:正在杖責,先是嘴硬,百十棍后,現口風有所松動。

  沈澤棠頜首道:百十棍下去,想必他神志已不清,把粗鹽溶在熱水里,澆潑他傷處,使其頭腦清醒,再用刺藤條鞭打。

  薛義應承著離去。

  沈澤棠這才看向張和,見他神情實難形容,遂平靜道:若不是四千將兵圈圍都督府,黃淮也毋庸受這無妄之災,是張將軍錯了。

  張和聲音低下來:帶四千將兵而來,是唯恐叛匪突襲,若是因此觸犯沈閣老,本將軍給沈閣老賠罪,下不為例。

  你不曾觸犯我。沈澤棠放下茶盞:你觸犯的是國家社稷、百姓安泰、官秩威嚴,以及你自己的良知。

  鐵欄上的銹斑染黃他的手心,張和心擂如鼓,嗓音發顫:實聽不懂沈閣老話意。

  聽不懂麼?沈澤棠慢慢說:你麾下兵七千名,上報朝廷兵萬余,吃足三千兵空餉,你可認罪?

  張和強自鎮定:本將軍來吉安剿匪僅帶二千兵,其它皆是從高大人處收編而來,兵士多寡由副將及管事清查,我并不十分清楚,即便要治罪,也不過是管理不善而已。

  張將軍很會強辯。沈澤棠接著說:不過你營中將兵名冊,可有你親自點數的章印及筆跡,問朝廷討要餉銀及賑災濟糧,哪怕高海被叛匪射殺,這半年內你的奏折也未歇止。

  我再問你,高海可是你與他分贓不公,索性與叛匪沆瀣一氣致他死地?

  這兩年來,兵部戶部官員也曾來查帳,卻無異議,可是皆被你們收買?甚或京城里是否有位高權重之臣,在替你們遮掩?

  張和啞著聲道:聽不懂沈閣老在說甚么!

  還是聽不懂。沈澤棠微微笑了:不急,張將軍總會懂的。他轉而問沈容:麻袋中老鼠有多少?

  沈容回話:大概十來只。

  沈澤棠頜首,命令側邊的兵士:綁張和至行刑室,毋庸鞭打他,將袖口腰間褲腳扎緊即可,先在袖籠里放一只鼠,不招認,再放一只在另個袖里,若還不招,依次序的放,最終放至胸前.....。他頓了頓,看張和一眼:吾八年前在云南平亂,親眼見過餓極的老鼠,能把人心從胸膛內掏出吃掉......。

  張和雙腿抖若篩糠,身為將軍常年打仗,他并不懼杖責鞭刑,此類罪生生能受,可老鼠......。

  看著沈澤棠徐徐站起,面龐神情模糊難辨。

  自聽聞這個人奉旨來平亂,他也四處打探過,是京城大員里為人處事最溫文儒雅的.......。

  他忽然聽得又來個兵士稟報:徐將軍已將營中七千兵士收編,特來有請沈大人前去。

  他瞥見沈澤棠連頭也不曾回的離去,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幽黑的過道中。

  他的腿一軟,重重摔跌于地,一只碩鼠受了驚,吱吱叫著逃之夭夭。

  這注定是個不平靜的夜晚。

  徐藍踏月而歸,穿過洞門便見舜鈺孤零零一個,坐在臺磯上搖著扇兒撲流螢,他大步過去,笑著喚一聲:鳳九!

  舜鈺抬起眉眼,看著徐藍穿銀灰冷色鎧甲,腰挎青銅寶劍,腳踏皂靴,棱角分明的臉龐,散發著堅毅味道,若不是他唇邊漾起的年輕笑容,讓她恍惚間似見到前世里的那個他。

  看傻了?徐藍走至她面前,抬手摸摸她的頭,戲謔地問。

  這個人怎和沈二爺一樣,總愛摸她的頭哩。

  舜鈺拿扇柄打他的手,卻被徐藍輕松奪過,再坐她身畔,邊替她打扇邊道:都三更天了,怎還不去睡?

  你和沈大人不回來,我哪里睡得著。舜鈺讓他等著,起身回屋里去,又極快的出來復坐,手里拿著個油紙包兒,遞給徐藍:元稹走時沒吃東西呢,喏!特意給你留的。

  是麼?徐藍把扇兒還給她,接過油紙包兒拆開,是四五個梅干菜肉餅子,一怔:你煎的?

  那是。舜鈺有些得意洋洋:席面上的吃食全臟了,我吃了碗面條子,瞧著廚房還余了點面粉,梅干菜和二兩五花肉,就用肥肉膘熬了碗豬油,煎得這餅滋滋的兩面金黃,香噴噴的把沈桓都引了來......。

  見他拿著餅只不入口,又催道:看什么呀,我煎得餅可不難吃,保你吃了一個還想吃。

  三分歡喜,四分感動,五分眷戀,混雜成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在徐藍心底柔沉地流淌。

  良辰美景,只愿此時便是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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