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舜鈺忽然想起:秦硯宏就是隨了他去倭國做買賣,至今音信全無,若能再遇,我定要好生問問他。
沈澤棠邊就著她的殘水盥洗手面,邊道:可是因個藥局的姑娘而入獄的那位,秦硯昭是他兄長?
舜鈺點頭:當時沈二爺也幫了忙的,不過你讓沈指揮使傳的那話兒可真臊人臉面.....不中聽。
他說了甚么?沈澤棠拿棉巾慢慢擦手,見她半倚枕靠著,手搭在腹間,臉兒微白,有氣無力的模樣。
舜鈺開始揭發:他說呀,二爺與秦院使相交素來寡淡,不知何故還要一再打擾,此事幫了也罷,下趟另請高明。
沈澤棠聽得笑了:我可沒讓他如此說。
沒讓他如此說.......舜鈺撇撇嘴兒,沈二爺開始耍賴了。
恰沈容來稟事,沈澤棠隨他去簾子外聊談了會,復又踱進來,隨意從書架上抽本《晏子春秋》,挨著舜鈺嫩白的足兒在竹榻邊坐了,借著燈翻開一頁。
舜鈺把腳縮了縮,覷眼看著他側邊顏骨,沈二爺或許年長的緣故,世人只被他或溫文儒雅、或不怒而威的氣勢所吸引,反倒忽略了他的相貌,其實他五官十分端正,峻眉鳳眸,眼尾微翹起,鼻梁挺直,薄唇輕抿著,讓人看不夠。
他年輕時又是怎生的相貌呢,在船上時二爺提起過,他少年舉人因太出眾,走于街市常被婦人以甜果投之,想他抓起衣擺,兜著桃梨杏棗的場景,忍不住嘴角彎了彎。
沈二爺忽朝她看來,舜鈺的笑意未來得及收回,被逮個正著,有些別扭的清咳嗓子瞥向窗外,疏星落畫檐,閑光惹流螢。
頓覺腳丫兒被只大手有力握住,驚得瞪圓眼看他,本能地想踢蹬開,卻感覺他的手指溫暖而干燥,順著足底由上至下、或由左至右順筋脈按摩,不輕亦不重,力度正是恰好。
舜鈺便覺一股子熱氣自腳心凝聚,又朝四肢百骸漸趨涌動而去,小腹似乎也不那麼痛了,渾身懶軟無力,舒服得眼兒都不想睜開。悄悄把另只腳丫兒擱他膝上,等著臨幸。
沈澤棠目光愈發柔和,還在翻著書頁認真的看,有晚風從窗縫里透進來,橙黃燈火輕輕晃動,劈啪炸了朵花兒,屋內很靜謐,他的心在這個有舜鈺陪伴的漫漫夏夜,亦平和且愜意。
舜鈺又何嘗不是呢!她好似又回到田府,正染了疾躺在榻上,也是這樣的夏晚,幾個姐姐圍在桌前做針黹,怕吵著她壓低聲互相看著花樣兒,大哥坐的遠些捧本醫書在看。
忽聽簇簇簾子響動,著絳紅官袍的父親走進來,哥哥姐姐們忙起身相迎著他近榻前來,她便覺父親帶繭子略糙的手掌貼上了額:怎樣了?語氣很關切。
聽得娘親說:大夫說,把這碗藥湯吃下,再睡一宿,明九兒就又能上竄下跳了。
噗哧是五姐姐的笑聲,舜鈺半張眸瞳,大哥姐姐、父親和娘親都看著她笑。
藥湯裊裊冒著煙氣兒,朦朧了他們的笑顏。
鳳九。有人喚她,鼻息間真聞到股子苦味。
舜鈺疑惑的睜眼時,腰間有只手將她抻坐起,沈二爺另只手端碗褐色的湯水,湊她的唇邊。
或許夢境太過真實,她竟問都不問,就乖順的小口小口喝了,是紅糖水,很甜。
沈二爺把碗擱在桌上,端了茶給她漱口,又湊近耳邊問她要睡了麼,舜鈺嗯了一聲,便被輕柔地打橫抱起,再后放到了床上,腰間搭條褥子,再垂下錦帳。
舜鈺眼前一黯,燭火熄滅,滿室黑沉,沈二爺清雋高大的背影,似乎在窗前站了站,再看時已經不見了。
翌日,沈二爺坐在花廳里悠閑地吃早膳,招徐涇至跟前來,低聲囑咐他:你書封密函,只寫四字,慶王妃允。命可靠驛使快馬加鞭送入昊王府去。
徐涇吃了一驚:慶王妃真得允了?
由不得她不允。沈二爺淡道:就憑她暗助五皇子奪帝,依皇帝的脾性豈能放過她,只不過早晚而已,若能與昊王聯手結盟,倒還有死里逃生的機會。慶王妃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做蠢事。
昊王信里提及眼前困境,一是糧馬不足、二是武器不精、三是兵士不勇,二爺說這三條慶王妃皆可辦到,屬下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沈二爺看著梁上掛在籠里鳴啼的黃鶯鳥,忽而問他:你可聽過‘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
看到徐涇頜首,他接著說:慶王府別的沒有,就是錢財多。糧馬不足用錢買就是;武器不精,他們與商客田玉交好,田玉在南洋倭國穿梭,能從佛郎機(注:葡萄牙)弄來最精勁的火銃,光火銃還不行,更需鍛造大量的兵器。
鍛造兵器聲勢浩大,云南已有皇帝的眼線埋伏,昊王不得輕舉妄動,這該如何是好?徐涇蹙眉問。
沈二爺道:唯今最佳地宜,是南京城的青龍山。
青龍山?徐涇變了臉色:那不是‘鷹天盟’種人蠱的去處?
說來倒是個絕佳的去處,因被官府封山,百姓不敢踏足,現被荒棄廢置,唐同章犯貪墨之罪,為求茍生愿為我用,他暗地招驀若干鐵匠,許以重金入山打造兵器,即便丁丁當當聲不絕,在那深山曠谷也不會被外人所知.......至于兵士不勇,可從齊王那里奪人。
徐涇斷然不信:齊王性情暴戾,為人好斗,聽聞皇帝已派朝臣去他那處說和,只收編他的軍隊,其它并不予以為難,齊王并未有反抗之意,如此怎能從他那處奪人?
沈二爺反倒笑了:齊王手下的‘威武四衛’乃四支軍隊,精通謀略,驍勇善戰,以一敵百,與蠻夷外族征戰中所向披靡,戰無不勝。皇帝視為心腹大患,必然要收歸朝廷所用。可這‘威武四衛‘的四個統領,倒底愿不愿受朝廷管束,還實難解。慶王妃會以重金相助,我再挑幾能言善辯術士前去說服,若能將他們招來統率兵士......。
他頓了頓,慢慢道:這天下真難說會是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