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跟而來的四五少年錦衣玉帶,眉目間猶帶高門子弟的凜傲之氣,看見舜鈺也不懼怕,反問她:你又是何人,作何將這壞了品行的傻子相護?
舜鈺還未待開口,躲她身后那人倒笑嘻嘻地搶話:這是我的仆從,你們可揍他解恨,揍死了我也不管。
問話之人便滿臉鄙夷:狗奴才,跟了這種主子也是你前世造孽。另幾少年從鼻孔里哧哧噴氣,附和的話兒更不中聽。
舜鈺氣笑了,倏得出手,一把擰住身后之人的耳朵,提溜至跟前,朝說話少年平靜問:你講與我聽聽,他怎地壞了品行?
.......一縷夏日薄軟的風從墻頭悄然遁去。
似乎都未曾想過舜鈺會有此等驚人之舉,瞠目結舌稍頃,那少年忽然無了戀戰心思,大聲放話道:你個傻子,今日饒過你,若膽敢再扒我四弟的褲子,非將你五根手指頭拗斷不可。說完朝另幾少年使個眼色,一忽啦人全跑沒了。
.......。果然品行卑劣啊!
舜鈺咬著牙再狠擰他一記,這才把手松開。
那人往后退一丈之地,使勁撫著紅通通的耳朵,齜牙咧嘴地呼痛,生著氣道:你個賤民,你可想知本王的來頭?
不想知。舜鈺撇撇嘴,沒見過哪個本王這般打扮,出行尾隨的侍衛都沒,還被幾個少年追打的抱頭鼠竄。
聽得她一口拒絕,那人氣得另只耳朵都紅了:本王想知你姓甚名誰,家住何處,要將你大砌八塊喂狗。
不想說。舜鈺轉身要走,她的不翻湯估計都要涼了。
哪想忽的一道紅影翩然,她的眼兒未眨,那人竟擋在了面前,似還嫌不夠,手臂伸得一字平,腿也撐開來,圓滾滾的眼珠怒瞪她。
舜鈺不禁怔住了,這個看著癡癡傻傻的人,竟有如此迅疾如風的身手。
那人也偏著頭。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不知怎得開心起來,笑嘻嘻道:你長得真好看呀,我不喜歡陳四弟了,你隨我回王府,陪我一輩子。
舜鈺的心開始往下沉,她似乎招惹到一個大麻煩,勉力笑問:你開口本王閉口王府的,你倒底是誰?
她話音才落,那人瞬間變了臉:竟不知本王是誰,你原來白長了一對眼睛和一雙耳朵,得把它們取下喂狗。
可別.......。舜鈺算是見識過他動作有多快了,生怕說晚了慘遭不測:眼睛得看你的模樣,耳朵還得聽你說話哩,實在大有用途。
他咧了咧嘴:你說的有道理。本王是此地的藩王朱謙,我給自己起了個名叫朱寶寶,你以后可以叫我朱寶寶。
舜鈺無語問蒼天,這走得是甚么狗屎運,隨便拐進個巷子,都能遇到此地的土霸王,聽聞他官校藐法,橫于洛陽,民眾皆敬而遠之。
朱寶寶。很奇怪的感覺,她居然會把個二十年紀的青年叫寶寶,想來都有些忍俊不禁。
清咳一嗓子,問他:你怎地一個人出王府也不帶侍衛?
朱寶寶笑道:我要扒陳四弟的褲子,可不能給他們看,都在金谷巷里候命哩。
舜鈺突然朝他身側一指:瞧他們來啦。
哪里?朱寶寶扭頭去瞧。
趁這剎那的空擋,舜鈺撩起袍擺,使盡力氣朝巷口飛跑,才跑五六步她猛得收步,差點就撞上那片紅艷艷金燦燦的光影。
朱寶寶得意洋洋的看她:你騙不了我的,我是聰明的朱寶寶。
舜鈺唯有苦笑,驕陽穿透云層,縷縷陽線映得深巷明晃晃的。
她想了想,捺著性子微笑道:我沒騙你,和你逗著玩哩,你放我走吧,下次我再陪你玩可好。
不好。朱寶寶頭搖得如波浪鼓:你隨我回王府,我要扒你褲子。
舜鈺深吸口氣,她覺得即便機智如沈二爺,遇到這樣武功高強的傻兒,定也會一籌莫展罷。
朱寶寶,你餓不餓?她靈機一動,看他舔舔嘴唇有些饞的表情,笑道:我早前在前頭飯莊點了水煎包、牛肉餅、還有皮里灌肉湯的小籠包子,這就去取來,你在這等著。
朱寶寶先點點頭,又立刻反悔:你要是去了不回來呢,我要跟你去。
那可不行,你是這里的藩王,進普通百姓館子,可是丟你自個乃至皇家的臉面。舜鈺頓了頓:更況你去了,人家都懼你,店鋪伙計都跑了,可問誰去要水煎包、牛肉餅和小籠包子?
朱寶寶果然皺起眉頭,舜鈺趁熱打鐵,索性從袖籠里掏出那包荷花粉遞給他:你聞聞香不香?
朱寶寶接了,湊近聞得一股清香撲鼻,展顏笑道:比王妃擦得桂花膏還好聞。
這香粉莫說洛陽,連京城都難買得,可是個稀罕物,為了它,我也一定會回來的。舜鈺滿臉信誓旦旦。
朱寶寶又聞了聞,他原就在宮里長大,甚么香膏水粉沒有見過,聞過,自然知這是個好東西。
他不疑有它,舜鈺這才暗自松口氣,不緊不慢的朝至巷口,還回頭朝巷里人揮揮手。
然后拐過彎兒,她開始愈走愈快,終是跑將起來。
沈澤棠背手站在飯莊廊下,神情凝重。
日頭高照,行人熙熙攘攘起來,路邊歇著好些生意擔子,有賣香茶吃食的,有賣雜耍物件的,還有賣胭脂水粉、女人戴的簪子珠釵的,他以為舜鈺在這里瞧熱鬧,哪想一等再等,飯過半旬也不見半個影子。
沈桓攜幾侍衛已去四圍搜尋,這里皆是里坊胡同,星羅棋布,縱橫交錯,外鄉人易迷失與里,而找人亦艱難。
沈澤棠決定不再等,吩咐沈容備車馬,他要直接去藩王府,便是挖地三尺,也要把舜鈺給找回來。
他撩袍輒身要走。
沈二爺.......沈二爺......。他腳步微頓,隱隱約約有人在喚沈二爺。
雖是聽的很不清明,他依舊迅速回首望,有個熟悉身影正由遠即近,是舜鈺,像個受了驚嚇的兔子,一聳一聳拼命地跑著,以至于看上去都有些可笑。
沈二爺卻沒有笑,他朝舜鈺來的方向,不緊不慢的走,忽而加快了步伐,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