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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叁叁叁章 跡可疑

  伙計嫩頭青的樣子,正是容易被銀錢收買的年紀。

  他指著對面民居,朝舜鈺陪笑說:那里有好些個螢窗苦讀的儒生,四鼓時有人敲門來買墨塊,我再困不著,索性搬把椅面朝應天府坐,等著賣豆腐腦的王阿公挑擔過,你不知道他那豆腐腦有多滑溜,一吸就順著喉嚨入了肚......。

  聽得沈桓清咳一嗓子,他忙調轉話柄:不知這位小爺想問甚么?

  舜鈺肅臉淡道:五鼓時應天府門前可有轎馬出?

  伙計想了想,神情有些煩惱:那真是樁十分蹊蹺的事,我竟是看不明白。

  他像是在故弄玄虛,至少沈桓臉上顯得不以為然。

  舜鈺微蹙眉:你盡管述來就是。

  那伙計道:正是五鼓時,王阿公挑著擔打應天府門前過,我迎過去喚住他,要碗豆腐腦,王阿公七十好幾,動作慢吞吞令人難忍受,若非因豆腐腦滋味好,誰愿意將就他哩,正拈蝦皮灑時,我恰看見應天府東角側門被打開,一個男人扶著個老太婆慢慢走出來。

  這有甚么蹊蹺的,出來的或許是唐府尹的老母或丈母娘。沈桓插嘴道。

  伙計搖頭:瞧你就是外鄉人,唐府尹沒丈母娘,自個老母四年前也逝了。我說的蹊蹺,是這三月春早晚漸暖,老太婆卻穿著冬日里厚厚的黑色大氅,連臉都捂的嚴嚴實實......。

  臉都捂住了,你怎知是個老太婆?舜鈺有些疑惑。

  伙計哧哧地笑:你不見她那背脊像壓著塊大石頭,彎得頭都快點到地了,她的年紀定跟王阿公相仿,走路能急煞人,人老了,甚么都慢.......。

  那男子怎生模樣?舜鈺打斷問,他接著說:很好辨認,五短身材挺結實,左眼黑洞洞一個坑,眼珠子被挖掏的干凈,若是旁人定用個罩子遮丑,他卻不要,反正看著怪唬人。他倆走到我旁邊等著,稍刻功夫,就見一輛馬車橫沖直撞過來,接了他倆直奔西去。

  話講至此,舜鈺已覺無甚好問,放下手中紫硯臺打算離去,卻聽得伙計說:那馬車要去哪里,大爺不知可有興趣......。他下面的話頓住,視線盯著沈桓的錢袋笑瞇瞇的。

  沈桓看了眼舜鈺,他生性豁達,出手更是大方的令人無法拒絕,所以那伙計回話很爽快:是陶公家的馬車,為何我會認得,因車窗簾子是錦娘繡制而成,陶公最疼愛這個女兒,聽聞他結廬牛首山,皆因錦娘體弱多病,不服京城水土緣故,索性辭官至南邊來歸隱。

  車窗簾子市賣之物相同甚多,你怎知那就是錦娘繡的?

  聽得沈桓疑問,伙計笑著解釋:錦娘因身體染恙,一年里能出兩三件繡品已是可貴,她又不同尋常女子,只把稀奇古怪的物什來繡,陶公的馬車簾子繡得是一條雙頭蛇,但凡見者皆不寒而栗,是以名動南京城。

  舜鈺同沈桓雇了輛馬車,轱轆轱轆朝城外五里地的牛首山去。

  愈走人煙愈稀,霧蒙蒙的天,膏雨煙濃,潤得百里稻田碧畦畦的,過一岔路口,搭著個涼棚叉著酒旗兒,其實不止賣酒,黑皮爐子上熱水咕嘟翻滾,七八一排粗瓷碗里,各放一撮采的新茶,一個墩實的莊稼漢子,坐在棚下將柳蔞兒搓,臉上寫滿歲月的悲苦。

  舜鈺讓停下馬車,有些渴了,只想坐下喝碗茶,沈桓略思忖,也要碗茶來。

  那莊稼漢子不知是聾了,還是太專注,竟是一動不動,倒是從一棵桑樹后,閃出個七八歲的牧童,接過茶錢,殷勤的提壺來斟茶倒水。

  沈桓吃口茶覺得不香,瞟眼擱地上半新不舊的酒壇,頓時勾起饞蟲,又見酒壇邊的長寬凳上擺著篩斗,里頭有牛肉、豬心、熏腸、茴香豆、茶蛋等下酒物。

  沈桓問那是甚么酒,牧童道是竹葉青,問那下酒物可新鮮,牧童吸著鼻涕直點頭。

  沈桓喝著茶,道給我切一碟牛肉,牧童問要幾碗酒,見沈桓擺手不要,他眨著眼說:不吃酒不賣牛肉。

  還有這規矩......不賣牛肉?來碟鹵豬心。

  牧童又眨巴著眼:不吃酒不賣鹵豬心。

  沈桓似乎來勁了,笑嘻嘻地逗他:不賣鹵豬心,來碟茴香豆亦可。

  牧童臉脹得通紅,撇著嘴欲答話,忽聽那莊稼漢子啞著聲道:給他一碟茴香豆就是。他沒抬頭,依舊忙著手里的活。

  牧童不眨巴眼了,瞪瞪沈桓,取過碟子去到篩斗邊,用木勺挖了十幾顆茴香豆,再端著走過來,越走越近.......僅余五六步的距離,突然電光火石間,他極快地將碟子一翻,那小小的茴香豆,竟如硬石子般飛射過來,那樣的速度,那樣的狠戾,莫說不會武功,即便武功稍遜些,若被這豆子打中,那身上定要留下個血窟窿。

  可惜他們遇到的是沈桓,他們更不知曉沈桓武功得來的淵源,但聽茶壺粗碗砰砰嘭嘭,落在地上摔粉碎的瞬間,沈桓已身手敏捷地舉起木桌,擋住他和舜鈺。

  沉悶的撞擊聲逼得他后退五六步,忍不得怒喝一聲,將桌子憑空朝前擲去,卻生生撞上桑樹,摔成兩半跌落于地。

  牧童與莊稼漢子竟消失無蹤,而那碧綠的柳蔞兒,卻很愛惜的擱在田埂上。

  舜鈺看著茴香豆顆顆嵌進桌面里,頓時驚呆了。

  沈桓罵了聲娘,去拈了片牛肉吃,舜鈺有些不敢置信:你就不怕被毒死?

  要下毒大可在茶碗里做手腳......這牛肉可貴,莊稼漢可舍不得。他嚼得津津有味,拈起片遞給舜鈺:你嘗嘗,這牛肉倒真鹵的不錯。

  舜鈺邊吃邊問他:沈指揮使覺得他倆武功如何?若是他倆一起與你纏斗,可有勝算的把握?

  沈桓沉吟道:牧童的臂力,非七八歲娃兒能有,看面像應是個侏儒;而那莊稼漢卻不可小覷,你看他編的柳簍兒,竟比大姑娘繡花還細致,足見其手上功夫甚深。若他二人與我纏斗,落敗倒不會,只是你在會讓我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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