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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叁叁零章 兩女子

  沈澤棠背著手走得不快不慢,園中月色分外皎潔,映得石子漫路如鋪一片銀海。ωδ

  他聽得身后腳步聲很輕盈,穿得鞋底定是十分柔軟,男人踏力重,愛穿厚硬底的官履。

  能在應天府四處亂跑的女子還能有誰呢,沈澤棠眼神微沉,裝做毫無覺察的模樣,悠閑地過亭榭。

  亭榭連著拱橋,拱橋再走百步,便是他歇宿的院落,門前有兩盞簇新的紅籠亮著。

  那人還堅持不懈地跟著,卻因驕矜而不肯開口......沈澤棠忽然頓住轉身看她。

  她穿荼白灑花春裳,著海棠紅馬面裙,梳桃心髻插鮮艷的珠翠,神情顯得猝不及防,烏溜溜的眸子倒不見慌亂,抬手輕攏鬢邊的碎發,刻意壓軟了嗓音,叫著棠哥哥,別來可無恙?!

  一個名門正派的關門女弟子,刻意做大家閨秀的姿態,可能唬得住初相識的,然沈澤棠看來,卻覺的很有些玩味。

  夜已深,唐姑娘還是早點回去歇息罷。他立在月光下,月光入了他的眼,如水的溫和。

  唐金做不來低眉垂眼小女嬌羞,索性落落大方看著沈澤棠:一別數年,棠哥哥還是當年的樣子。她又攏了攏鬢發,語氣難得含了惆悵:我卻老了。沈澤棠笑了笑。

  一個雙十年華的女子,在正值春秋鼎盛年紀的男人面前,說自已老了,他只能笑笑。

  唐金接著說:別人怎么說,我都不理,棠哥哥你說,我可有老麼?

  她其實如天下所有女子般,在傾慕的人面前,總是特別在乎青春容顏。

  哪怕白發蒼蒼時,也希望在他眼里,自已還是最鮮美芳華。

  沈澤棠怎會不懂她的心思呢,他避而搖頭笑道:你不該來問我,因為我與你并不熟識,說真話你會受不了。

  唐金可不傻,立時會意地漲紅臉,她生氣的喊:哪里不熟識了?你接了我的繡球,卻以有妻女為由,連納為妾的機會都不肯,我哪里有不好?默默等你了這些年,你就沒有一絲感動麼?

  沈澤棠有些苦笑:感動就要娶你,天下沒有這個理。

  女子都是不講道理的,棠哥哥竟不知道?她跺跺腳,開始胡攪蠻纏:你要嘛娶我,要嘛答應我件小事。

  能把一件小事同娶她相提并論,哪豈還會是件小事!

  若是平常時候,沈澤棠是不屑理之的,卻想起筵席上唐同章的話:五姑娘雖刁蠻卻是知分寸的,你瞧這些年她不肯嫁,卻也未曾去京城糾纏你,她其實也很苦惱。

  注視著唐金的面龐,翦水雙瞳被樹影搖得忽明忽暗,他默少頃終淡道:你說是件甚么小事。

  你先答應我。她笑得有些狡黠,沈澤棠噙起嘴角,轉身就走。

  誒.......。唐金忙叫住他,咬著嘴唇低低說:此次你到此巡查,無論發現甚么,都留我父親一條命可好,他是無辜的。

  沈澤棠暗自吃驚,面不改色道:這話說的很蹊蹺,你不妨坦城說出原委,我才知如何幫你父親躲過禍端。

  唐金看著很為難,她嘆口氣:三光有影誰能握,萬事無根只自生,憑棠哥哥的智才謀略,很快便會查出端倪,又何必我多費口舌呢。

  時光逝去輕勝馬,世事轉瞬定死生。沈澤棠語氣沉穩:你早講與我聽,或許還能救你父親一命,再晚些實難說了。

  唐金垂頸站在那里,渾身微微顫抖著,白日里的囂張跋扈逝得無蹤,顯得很可憐很無助。

  沈澤棠嘆口氣,走至她的跟前,想說些安慰的話,未曾預料唐金竟一頭撲進他懷里,纖長的手臂緊緊環箍他的腰身,不等拒絕已經極快的松開。

  她朝相反的方向跑了幾步,忽然頓住回頭,臉上泛起紅暈,嗓音卻很堅定:棠哥哥,明早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你。

  沈澤棠看著唐金背影直至朦朧,才輒身道:出來吧,還躲著做甚。他的目光看向一棵樟樹,應是沈容立在后。

  哪想得一串銀鈴笑聲從漸起的薄霧里傳出,一個扎雙鬟髻,穿青色衣裳的小姑娘走來,腰間纏著兩根嫩柳條子,手里編好一個玲瓏精致的籃子拎著,臉盤圓鼓鼓的,顴骨處灑了星點的雀斑,顯得很稚氣。

  她說話的樣子也很稚氣,歪著頭眨巴眼兒問:沈大人看見我家小姐沒?

  你家小姐是誰?沈澤棠噙起嘴角,身后有人站過來,是沈容,他握緊千牛刀,神情充滿警惕。

  她嘻嘻又笑了,眼睛彎彎似新月,看著很可愛,可惜說的話卻不可愛:沈大人欺負人,明明才跟我家小姐說過話,卻明知故問哩。

  沈容蹙眉欲要呵斥,被沈澤棠擺手阻了,他饒有興味看著小丫鬟,笑道:你即然看到我與你家小姐說話,為何躲著不出現?

  小丫鬟皺皺鼻子哼了聲:你們唧唧我我的,奴婢來了豈不大煞風景,給主子做丫頭最要懂得識相,否則可不長命。

  是麼!沈澤棠頜首笑笑:你倒挺善讀人心。他接著朝唐金消失的方向指指,唐姑娘往那邊去了。

  謝沈大人指路。小丫鬟俯身見個禮,把竹籃子遞給他:這給今兒個被我家小姐傷著的那位姑娘,權當給她賠罪啦。

  沈澤棠拈著籃子,看著她活潑潑擦肩而過,神情倏得陰沉,給沈容一個眼神,沈容會意且出手如電,朝她頸間點了點,一聲短促地低呼,小丫鬟即軟軟倒在他懷里。

  尋個空的房間關進去,再派侍衛把守住。沈容得令,將她搭上肩膀匆匆先行一步。

  徐涇巧著正好見到此幕,他有些奇怪問這是怎么了,沈澤棠把來龍去脈說了遍,才嚴肅道:這丫鬟行徑很古怪,見著我無絲毫怯意不說,言語且多挑釁,或許還把我同唐金的話都聽了去......唐金明日要說的話非同小可,容不得出半點差池。

  他頓了頓:唐金所說之事,或許與‘樂善莊’的謎案有所牽扯也未定,徐涇,此趟南京之行的兇險,怕是比在鎮江有過而不及。

  徐涇沒有吭聲,月亮游進云層里,夜黑的凄迷,霧愈發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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