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青默了默,朝楊清含淚哀求:認自己尸身實需勇氣,小女很惶怕,既然家父已在外,大人可否允我先同他說幾句話,更況他來官府鬧事也因我而起,自該由我去說和。 ̄︶︺sんцつ
楊清有些被說動,抬眼向沈澤棠征詢,卻見他神情微凝,一時不解其所意,轉而倒問起舜鈺所想來。
舜鈺暗忖這楊清遇事怎如此優柔寡斷,不是殺伐果斷之人,拱手作揖道:趙莊主原為大理寺卿,解任后因其樂善好施、喜廣交俠士,在南直吏頗有名望,如今有個女子,直言是他死去的女兒借尸還魂,無論他相信與否,總是件令天下眾生議論紛紜的奇聞,更況此女子還是賤籍,操煙花行當。
若無十足憑據證明,她確是趙青青附體,大人就冒然允其二人相見,反倒折辱了趙莊主清白聲譽,亦令百姓對官府不滿之緒加劇。是以此事急不得,還是勞煩霍小玉認尸要緊。
楊清瞟到沈澤棠點頭似贊同,忙清咳一嗓子,命獄吏領霍小玉去認尸。
那霍小玉無奈,只得隨獄吏揭開白布顫顫兢兢看過,又去打量另一具。
半晌過去,霍小玉復轉至堂前跪下,指著其中一具:小女已仔細辨認過,確是它無疑。
不待楊清開口,沈澤棠放下茶盞,朝沈桓道:把趙青青的貼身丫鬟檀紫帶上,交由她再指認尸身。
沈桓得命迅疾而出,稍刻復轉來,身后怯生生跟來一丫頭,從霍小玉跟前過時,忍不住顧盼流淚:你真是我家小姐麼?
審堂之上不得喧嘩。獄吏板著面孔適實喝止,檀紫唬得打個寒噤,不敢再多言,低頭聽著吩咐去將那兩具尸辨過。
楊清看得糊涂,低悄聲問:沈大人是何時把‘樂善莊’的丫鬟提召來的?下官竟一點不知。
沈澤棠淡笑不語,舜鈺也有些詫異,不知他心里打得甚么算盤。
獄吏近前來報,楊清大驚,疾言遽色道:一個說自已是趙青青附體,一個是多年貼身婢女,卻指認的各不相同,豈有此理!
轉而朝檀紫叱責:你連自家小姐容貌都辨識不清!拖下去杖責十下。
那檀紫磕頭直喊冤枉:奴才自幼隨主子身邊,整日里伺候小姐盥洗梳妝,即便是小姐身去,也夜夜將她夢見,斷不會有認錯的道理。
那便是霍小玉裝神弄鬼唬弄本官,實在可惡!楊清一拍驚堂木,舜鈺便見縷縷灰塵從瓦縫往下泄,有些悄然墜上沈桓的肩頭,她不著痕跡的朝邊挪了挪,離他遠點。
霍小玉瞠目亦叫屈:大人明鑒,小女髫年時額有疤痕,雖有名醫診治卻不曾盡褪,如此明顯之征怎會認錯呢。
又看向那丫鬟怒沖沖叱:檀紫你既然長隨主子身邊,怎就能認錯?你指的那具尸額頭光潔,與我樣貌更是大相徑庭.....你可是存心害我?枉我平日對你多厚待........。
檀紫支支吾吾地,沈澤棠看不下去,讓沈桓將她帶走,并命衙吏將尸身一道抬下。
審堂重又恢復了安靜,楊清是未料有這出的,此時倒不知該怎么辦,再觀沈澤棠正兀自打量霍小玉,又不便打攪,忍著再等了會,終還是難以按捺,一聲沈大人剛出口,即被沈澤棠抬手阻了。
他眸光深邃的看向霍小玉:你指認的尸身,確是趙青青無誤。
謝大人明察。霍小玉松口氣兒,眉眼漸趨舒展,卻聽他接著說:檀紫卻不是檀紫。
沈澤棠語氣很平和,嗓音更沉穩,一字一字講得清晰無比,霍小玉倏得瞳孔緊縮,臉龐白透如張紙般。
舜鈺醍醐灌頂,楊清還有些愣怔:沈大人之意難道是......。
沈澤棠頜首緩道:趙青青說檀紫長隨身邊,怎能認錯主子?因她不是檀紫,認錯不足為怪;而你,怎會錯認了丫頭?因你不是趙青青,你是霍小玉。他頓了頓:你也不是慶春院的霍小玉,霍小玉在你上船時已死了。
眾人聽聞愀然變色,楊清更是難以置信,滿懷疑惑問:沈大人,她不是趙青青,亦不是霍小玉,那她到底是誰?
是啊!她到底是誰?沈澤棠朝霍小玉望去,饒有興味看她漸趨陰冷的神情:她是‘鷹天盟’的殺手,此次一路追隨本官至鎮江也是辛苦。你到底懷揣何目的,是要取我性命?‘鷹天盟’的盟主又是何人?
霍小玉渾身顫抖,咯咯笑起來,趙青青的閨秀氣煙飛云散,應展風情嫵媚的浪蕩模樣,她說:沈大人抬舉我呀,我就是個自贖身要退隱的花魁娘子,這樣的纖手細腳又能如何殺人.....‘鷹天盟‘?盟里有許多男人麼?她忽兒又顯得很天真爛漫,眼眸閃爍亮如星子。
沈澤棠看她一眼:本官已知曉你是誰,‘百變娘子’江月柳平生最恨束縛,竟甘愿替‘鷹天盟’效命,你真不愿告訴本官那盟主是誰嗎?
江月柳依舊笑臉盈盈:沈大人果然位高權重,說出的話讓人聽不懂呢。
聽不懂麼?沈澤棠噙起嘴角不再理她,轉而朝楊清道:給她用刑具,直到招認為止。
楊清忙朝獄吏命道杖責二十下,沈澤棠蹙眉阻了:杖苔須裸露形體,她女質嬌弱,只怕未招認已抵不過,用帶刺藤條澆潑上鹽水,只鞭打她背部,雖痛卻能令她更清醒。
楊清聽的目瞪口呆,額上冷汗涔涔,朝堂中最溫文儒雅的沈大人,竟也有如此狠戾殘暴一面。
這招雖殘忍卻是最有效的。
鞭打約摸過七八下,那江月柳背部已是血肉模糊,疼痛令她生不如死,偏又死不過去,看獄吏又要揮起鞭子作勢要打,她以為自已的尖叫能掀破屋頂,原落入耳里卻如貓兒嚶嗚,遠不及鞭聲來得凄厲。
沈澤棠沉穩淡定地吃茶,獄吏忽然停下鞭打,匆匆過來稟報,江月柳愿開口招供。